一片花瓣落在他的棉襖上,靜寧無聲,卻悄然撕開一道口子,鮮血就像溢出碗沿的酸辣面片紅湯般滲了出來。
寧缺抬頭望天,眉尖微蹙,意念一動。調(diào)出體內(nèi)的浩然氣,自眉心間磅礴噴出,隨氣之所遁,所有接觸著的蓮花瓣均自碎去。
然而漫天風(fēng)雨漫天花。蓮花的數(shù)量太多,又哪里完全都隔絕在天空之上?
蓮花朵朵開放,瓣瓣落下,落在他的臉上,落在他的身上。切割開他的棉襖,鉆進(jìn)他的皮膚,把他身上的血肉片片刮落離骨。
無盡的痛楚潛進(jìn)骨髓之中,然后向著身體每一處炸開,最終匯進(jìn)寧缺的腦中,令他識海震蕩如潮,痛苦到了極點。
以精血飼佛,乃是佛宗強(qiáng)大法門。
然而漫天花雨之后滿臉血水的石佛,實際上走的是舍身成佛的意思。
舍身成佛,暫造一蓮花凈土。凈化一應(yīng)妖邪穢意,這等手段已然超出世間普通佛宗法門的范疇,乃世外的無上妙境。
非大毅力大決斷大慈悲大邪惡之佛子,不能入此妙境。
即便是已然晉入知命境界的陳皮皮,若被佛宗大德度入這片蓮花凈土之中,也會面臨極大的麻煩,必須極小心翼翼地應(yīng)對。
更何況寧缺在大明湖畔才破
了洞玄境。
他的境界他的心性,根本不足以看破這漫天的蓮花。
……
……
漫天蓮花雨中透露著非常明確的滅伐之意。
寧缺透過睫毛上滴落的血水簾,看著遠(yuǎn)處那尊石佛,沉默片刻后問道:“原來你從一開始就想殺了我。這件事情和我替書院入世無關(guān),也與你知曉我在荒原入魔無關(guān),你只是想殺了我,所以我很不明白。就算你是來自懸空寺的世外之人,難道你擔(dān)得起殺死我的后果?”
那尊巨大的石佛咧著嘴,淌著血,似乎在開心的笑,又似乎在悲傷的哭泣,沒有回答寧缺的問題。只是沉默。
“這是一場發(fā)生在長安城的決斗,我在公平的環(huán)境下殺死你,不會有任何麻煩的后果,唐人愛顏面,書院更愛顏面,他們不會遷怒于月輪,更不會遷怒于佛宗,相反為了保持他們那些虛偽的精神,他們會沉默?!?
中年僧人的聲音在花雨外響了起來。
“更何況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認(rèn),十三先生你已經(jīng)入魔?!?
渾身鮮血的寧缺看著花雨之外聲音微澀問道:“但在知道我入魔之前,你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要?dú)⑽?,這是為什么?我究竟對佛宗做了什么人佛共憤的事情,居然會惹得像大師你這樣的大德立志入長安城來殺我。”
“我說過,你在荒原上辱過姑姑,那你便等若辱了月輪,辱了佛宗?!?
寧缺嘲諷說道:“我總以為世間大部分人都是白癡,沒有想到有人居然敢把我當(dāng)白癡,曲妮瑪娣那個老太婆就能讓佛宗敢得罪大唐和書院?”
中年僧人的聲音平靜而堅定:“當(dāng)然還有別的理由,不過當(dāng)你在荒原上辱及姑姑時,便注定了今天這個結(jié)局?!?
寧缺擦掉臉上的血水,袖子拂過那些被蓮花瓣深割近骨的傷口時,便是一陣極難忍受的痛苦,然而他的臉上卻多了很多笑意。
“難道和尚你真的姓楊?”
寧缺捧著肚子大笑出聲,看著花雨外那尊石佛,一邊擦著眼淚和血水,一邊笑著說道:“如果這出戲搞到最后竟然是一出情劇,那就太令我失望了?!?
“有很多事情是你所不知道的?!?
“那你能告訴我嗎?”
“不能,你既然已經(jīng)入魔,那么我只需要?dú)⑺滥?。?
中年僧人的聲音在漫天的蓮花雨里顯得格外飄渺,然后又轉(zhuǎn)為困惑。
“書院兩代入世之人先后入魔,這究竟是昊天的旨意還是命輪的圓轉(zhuǎn)?”
寧缺根本沒有注意到花雨外中年僧人的聲音里所隱藏的大疑惑。
他的注意力這時候全部都在漫天蓮花構(gòu)成的雨中。
他看著掉落在身前身上的蓮花瓣,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個夢,想起了桑桑潔白的小腳,想起這些年無數(shù)個夜里自己在被窩中被那雙潔白如蓮的小腳踹了無數(shù)次,他的心窩便變得酸痛起來,然后開始憤怒。
“我不想理會你有多少殺死我的理由,但你既然知道我入了魔,又搞出這么多雙我家桑桑的腳來踹我,我就一定會殺死你?!?
他從身后抽出大黑傘打開。
黑傘如一朵黑色的蓮花,在漫天潔白的蓮花間顯得格外醒目。
他撐著黑傘,站在蓮花雨間,看著遠(yuǎn)處滿臉是血的石佛。
就像一名撐著油紙傘站在細(xì)雨河畔看著對岸煙柳的游人。
然后他說道:“那佛,我來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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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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