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龍盤腿坐在炕沿邊,手里笨拙地拿著個小小的奶瓶,試圖喂小鶴兒。
眼神卻緊張地盯著在炕上“沖鋒”的弟弟,生怕他一個不穩(wěn)撞炕柜上,嘴里還得應(yīng)付二虎的歪理:“二虎!糖豆弟弟現(xiàn)在不能吃!還有,那是咱弟,不是狗!你再這樣我真告訴爹了!”
“告啥告!爹才不管呢!爹最稀罕我了!”
二虎頭也不回,依舊沉浸在他的“訓(xùn)練大業(yè)”中。
熊崽似乎被哥哥的熱情刺激到了,小胳膊小腿猛地一使勁,竟然真的向前拱了一大截,小臉都憋紅了,嘴里發(fā)出“嗯嗯”的用力聲。
“哎呀媽!熊崽發(fā)力了!好樣的!不愧是我二虎的弟弟!有股子虎勁兒!”二虎興奮得手舞足蹈。
“噗嗤!”跟進來的二埋汰和三狗子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
陳光陽看著這雞飛狗跳又生機勃勃的一幕,剛才在鎮(zhèn)政府繃緊的神經(jīng)和一路上的盤算。
瞬間被這濃濃的煙火氣熨帖得平平展展。
他嘴角咧開,大步走到炕邊。
“哎呦,這是干啥呢?擱家開運動會呢?”陳光陽一把抄起還在努力“沖鋒”的熊崽,小家伙突然騰空。
小胳膊小腿還在慣性般地蹬了幾下,茫然地扭著小腦袋看向老爹,小嘴一癟,眼看就要開嚎。
“爹!”三小只這才發(fā)現(xiàn)陳光陽回來了,異口同聲地喊道。
大龍明顯松了口氣,趕緊放下奶瓶:“爹你可回來了!快管管二虎,他把熊崽當狗溜!”
二虎絲毫不怵,梗著脖子:“啥叫溜!我這是幫弟弟鍛煉身體!爹你看,熊崽爬得多快!以后肯定比你還能打獵!”
小雀兒也扭過頭,小臉認真:“爹!妹妹真的能聽懂人話!我讓她笑她就笑!比大屁眼子聰明!”
搖車里的小鶴兒非常配合地,對著陳光陽的方向。
又咧開沒牙的小嘴,露出了一個無齒的笑容。
“哈哈哈!”陳光陽被逗得大笑,掂了掂懷里沉甸甸、熱乎乎的熊崽。
小家伙被老爹熟悉的氣息和笑聲安撫,癟下去的小嘴又收回來了。
好奇地伸出小手去抓陳光陽的狗皮帽子耳朵。
“聽見沒?爹都笑了!說明我這訓(xùn)練方法有效!”二虎得意洋洋,仿佛得到了最高認證。
陳光陽騰出一只手,揉了揉二虎刺猬似的硬頭發(fā):“有效個屁!你弟弟才多大點兒?骨頭軟著呢,你再給他練散架嘍!
要練,等他能滿地跑了,爹帶他上山攆兔子去,那才叫真本事!”
他轉(zhuǎn)頭又對小雀兒說,“咱家小雀兒說得對,妹妹和小熊崽都聰明著呢!隨你媽,也隨你!”
小雀兒立刻驕傲地挺起了小胸脯。
“行了,你倆消停點,讓弟弟歇會兒?!?
陳光陽把熊崽小心地放回炕上鋪好的小棉被上,小家伙一沾熟悉的軟乎地兒,立刻打了個滾。
抱著自己的小腳丫就啃了起來,口水糊了一腳面。
大龍趕緊拿起旁邊溫著的毛巾給弟弟擦腳。
陳光陽這才轉(zhuǎn)身,打開靠著東墻的大炕柜。
這炕柜又厚又沉,是陳光陽自己打的,用的都是好料子。他挪開上面幾床疊好的被褥,露出底下幾塊能活動的木板。
掀開木板,里面是個不大不小的暗格。
暗格里,幾個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安靜地躺著。
二埋汰和三狗子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眼神發(fā)直。
雖然知道光陽哥家底厚,但親眼看著他從“炕洞子”里往外掏裝錢的袋子,那沖擊力還是杠杠的。
這得是多少錢啊!
陳光陽動作麻利,數(shù)出三萬二千塊錢,分成兩個厚實的布袋子裝好,遞給二埋汰:“數(shù)兒在這兒,三萬二。到了向陽鄉(xiāng),先找孫鄉(xiāng)長,當著他面,讓他點清楚,然后讓他給你寫收據(jù),摁手印,蓋鄉(xiāng)政府的公章。
記住了,少一個環(huán)節(jié)都不行!錢離了你的手,就只認條子!”
“放心吧哥!錢在我在!條子不拿到手,我二埋汰絕不挪窩!”
二埋汰接過沉甸甸的錢袋子,感覺像捧著兩座金山,腰桿挺得溜直,臉上是前所未有的鄭重。
他小心翼翼地把錢袋子揣進懷里最貼身的口袋,還用力按了按。
“三狗子,你跟埋汰一起去,路上有個照應(yīng)。趕馬車去,穩(wěn)當點,別顛散了架?!标惞怅栍址愿赖馈?
“哎!中!”三狗子干脆地應(yīng)下。
“快去快回,晚上家里燉肉?!?
陳光陽拍了拍兩人的肩膀。
“妥了!”二埋汰和三狗子不再耽擱,轉(zhuǎn)身就往外走,腳步都帶著風(fēng)。
送走兩人,陳光陽關(guān)好柜門,重新把被褥碼放整齊。
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二虎正踮著腳,探頭探腦地往炕柜這邊瞅,小眼睛里閃著“老登爹肯定藏了好東西”的精光。
大龍則抱著小鶴兒輕輕搖晃,小雀兒趴在熊崽旁邊,用手指頭輕輕戳他肉乎乎的小肚子,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看啥看?里頭除了錢就是賬本,還能有金元寶?。俊标惞怅柟室獍迤鹉?。
二虎縮回脖子,嘿嘿一笑:“那不能!金元寶哪有肉好吃!爹,晚上燉啥肉?。库底尤膺€有沒?”
“吃吃吃,就知道吃!”
陳光陽笑罵一句,心里卻像這燒得熱乎乎的炕頭一樣,暖洋洋、踏實實的。
外頭的風(fēng)浪再大,回到這喧鬧溫暖的家里,守著這幾個活寶般的兒女,聽著他們拌嘴吵鬧,看著龍鳳胎一天一個樣地長,所有的疲憊和算計都暫時被擱在了一邊。
爛石坡是金疙瘩也好,聚寶盆也罷,他陳光陽拼死拼活,圖的不就是眼前這熱氣騰騰的光景嗎?
他脫下軍大衣,隨手扔在炕沿上,也湊到炕邊,加入了“戳熊崽”的行列,惹得小家伙不滿地扭動抗議,嘴里“啊啊”地叫著。
只有二虎拽著陳光陽,嘴巴里面流淌著口水:“爹,我看晚上有抓家雀的,咱倆也去唄?我有點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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