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站在中間,目光溫和的看著陳忠珩。陳忠珩避開視線,心想你可別害我??!趙禎帶著最后的希望問道:“泥沙不是飄在水中嗎?可否被帶下去?”這是他最后的希望。沈安伸手,手掌起伏一下。水無常形,里面裹挾的泥沙會不斷沉淀。無需語,趙禎就想起了那些河水。他看向了沈安,點頭道:“你……很好?!备诲霭菏?,眼中多了痛苦,倔強的道:“陛下,三日!城外的河溝只需三日即成,到時候試試……”別用后世人的知識體系來看待古人,不然也不會持續(xù)不斷的去作死。三次!從仁宗之后又來了兩次,當時的君臣固執(zhí)的想把黃河改回東邊來,依舊死傷慘重。河北路真的和老趙家有仇,幾次三番被淹。他咬牙道:“臣今夜愿意跟著去詢問當年的舊人。”趙禎知道富弼的壓力,也知道他在堅持什么。大宋需要一道天然防線,僅此而已。……今日的汴梁城不安靜。開始是抓人,許多官員被拉了出來,一路帶去了皇城司。這是出事了,出大事了!沈安走出皇城,趙仲p等在外面?!鞍脖毙郑〉芘宸?!”他鄭重躬身,沈安微微抬頭看著那一抹夕陽,微笑道:“餓了?!壁w仲p直腰說道:“小弟已經(jīng)訂好了地方?!薄鞍脖?!”沈安回身,就見到宰輔們走了出來。富弼嘴唇緊抿,走到門外就不肯動了。張八年飄了出來,富弼冷冷道:“官家已經(jīng)準了,今夜我等將會在皇城司旁聽問話。”張八年深凹的眼睛里閃動著幽光,“某知道了,若是膽大,盡可去?!备诲霾恍嫉牡溃骸袄戏騽e的沒有,膽氣卻足。”張八年的目光掃過宰輔們,說道:“皇城司恭迎諸位相公?!彼D(zhuǎn)身,漸漸隱入暮色之中。富弼走了過來,肅然道:“老夫的心中只有大宋?!蔽液湍銖臒o私仇,今日不管你如何譏諷老夫,不管老夫怎么壓制你,一切的目的都是公事。沈安沒想到他竟然是在解釋,就很認真的道:“某冒險反對,更不是為了自己?!秉S河決堤影響不了我,甚至金軍南下也影響不了我,大不了提早全家到南方去,再出?!诲鲈诳粗?,最后點點頭,說道:“若是你對,老夫賠禮?!彼f的很輕,但宰輔們都不禁側(cè)目。富弼最看重自己的威信,今日竟然要唾面自干嗎?沈安點點頭,然后和趙仲p離去。兩人一路溜達著,夜晚的汴梁城燈火通明,聲音嘈雜的恍如集市。“這里?!壁w仲p指著邊上說道。沈安抬頭一看,然后回憶了一下,不禁訝然道:“這不是那家青樓嗎?”趙仲p笑道:“是啊!換人了。”上次他們倆來這家青樓喝花酒,結(jié)果因為太年少,被里面的女人歧視。歧視就歧視吧,還坑蒙拐騙,恐嚇錢財。最后恰好包拯抱著兒子游蕩,一家伙抓了他們的現(xiàn)行,就被抄了。如今這里早就換了老板,兩人走了進去。“二位……娘子們,有客人到……”燈火中,女人紛紛而來。“郎君……”“哎喲!好俊俏的少年,快來!”
趙仲p面無表情,實則腳下發(fā)軟。他低聲問身邊的楊沫:“她們……她們會干什么?”楊沫嘿嘿的笑道:“小郎君,她們會……”她們會把你這個沒開叫的小公雞生吞活剝了。趙仲p有些哆嗦,這次和上次不一樣,他長高了……上次那些女人都沒把他當做是男人,可這次不一樣了。這年頭十三歲也有開叫的?。《虬餐耆褪浅墒炝?,在這些女人的眼中,這樣的少年正好,沒有油膩,有的只是青澀。正如同男人喜歡年輕的女人一樣,女人同樣也喜歡小年輕……“郎君……”一個女人猛地撲了過來,沈安來不及躲避,就被她撲了個滿懷,然后一股子脂粉味就撲鼻而來?!澳莻€……”沈安皺眉推去,卻退錯了地方,頓時一聲呻*吟傳來,然后女人嬌聲道:“郎君好著急,奴不依……”嘴里說著不依,身體卻靠了過來,沈安急忙閃過,然后當先進了屋子?!鞍パ剑 蹦桥藫淇樟松虬?,就撲倒了楊沫……趙仲p面色蒼白的沖進了屋里,坐在沈安的身邊,低聲道:“好兇?!鄙虬残Φ溃骸芭耸抢匣ⅲ氵€小,成年之前莫要碰,不然就是刮骨髓?!壁w仲p點點頭,說道:“安北兄,你名聲大噪了。”“啥意思?”趙仲p得意的道:“如今外面有人知曉了你阻攔給黃河改道的事兒,百姓在叫好呢!”百姓不知道什么防線,但卻知道上次一家伙就淹死了無數(shù)人。要是再來一次的,大伙兒趕緊寫信給在河北路的親戚,讓他們搬家才是王道。開始上菜了,是冷盤。“上酒來。”沈安按著太陽穴,腮幫子鼓起,顯然是在咬牙?!吧×??”趙仲p關(guān)切的問道。沈安搖搖頭,說道:“沒有,只是有些頭痛。”“今日和宰輔們較勁,耗費的心力頗大,關(guān)鍵是……”沈安松開手,淡淡的道:“某不爽!”“為何?”趙仲p偷偷的喝了一杯酒,然后心虛的問道。沈安看到了他的小動作,但這是釀造酒,度數(shù)很低,所以就假裝沒看到。楊沫在邊上使勁眨眼,示意趙仲p破例了。趙仲p瞪了他一眼,然后說道:“難道是官家?”沈安搖搖頭,最大的阻力實則是來自于宰輔們。他舉杯說道:“某在等著富弼的道歉!”說完他一飲而盡?!食撬纠?,威脅的話不斷從房間里傳出來,外面站著一長排人,夜色中,個個如篩糠般的抖動著?!啊恰钡蜄|高……說了,可沒人聽,不敢越級?。∪羰窃郊墪慌切┤硕枷霌棋X,誰敢阻攔就會倒霉?!薄啊戏蚨逻^上官,可被喝退。小人想上書官家,可沒資格上奏疏……”“那一夜無數(shù)人喪生,可那些商人卻在笑,誰管了?你等現(xiàn)在來問話作甚?特么的晚了,那些亡魂在看著呢!看著那些畜生會遭報應(yīng),就算是現(xiàn)在沒有,他們的子孫也會成為奴隸,世代被折磨!”官員們陸續(xù)進去,供出來的話讓人心驚。更多的貪腐被揭露,更多的情弊被揭穿。富弼的面色漸漸鐵青?!跋鹿佟∪擞凶?,當年小人不貪不行??!那些人……他們會排斥小人……
”富弼站在黑暗中,身邊是宰輔們。他緩緩回身往外走。張八年站在門外,負手看著?!案幌喙宦犃耍俊备诲鰮u搖頭,堅定的道:“無需再聽?!痹恋热藫u搖頭,他們是旁觀者,可也能感受到富弼身上的那股子頹廢氣息。一行人緩緩出去,直至城外。燈籠照耀下,沈安正在那里。曾公亮不悅的道:“你在此何意?”沈安說道:“富相知道。”富弼走上前來,說道:“此事卻要多謝你,讓我等知道了當年之事的真相?!彼硐氯ィ虬膊⑽幢荛_?!盁o禮!”有人大聲呵斥著,沈安卻沒搭理,等富弼起身時,他微微點頭,說道:“三日后,城外見?!彼谷皇芰嗽纵o一禮?這囂張的讓人不敢相信。有人怒道:“諸位相公,何必隱忍此人!”富弼看著沈安遠去,沉聲道:“他阻止了改道……”有人不解,韓琦說道:“若是再來一次六塔河改道會如何?”嘶……有人顫聲道:“河北路怕是要全廢掉了,遼人南下就如同無人之境?!睔v史上不是遼人,而是金人。三次作死給黃河改道,整個河北路成了廢墟。原先兵精糧足的重鎮(zhèn),成了不設(shè)防的跑馬場,讓金人直逼汴梁。這大抵是歷史上最愚蠢的自作孽,始于趙禎,再次是王安石,最后是趙仲p的兒子……所以說,北宋的毀滅起碼一半是自家干的好事。而黃河改道就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這時有人從前方來了,氣呼呼的道:“諸位相公,那沈安在前面仰天大笑,說是攔截了一群自己找死的蠢貨?!边@個地圖炮波及甚廣,有人不滿的道:“相公,那人跋扈如此嗎?”“就算是有功,可當有風度,而不是睚眥必報?!鄙虬舶滋焐鄳?zhàn)幾位宰輔和官家,這事有人知道,而現(xiàn)在事情出了結(jié)果,卻是宰輔們錯了。至于官家……帝王無錯。帝王錯了,那就是危機。失去了威信,帝王就危險了,這個大宋也危險了。曾公亮想起了和沈安的恩怨,突然覺得那一切毫無意義?!按耸隆麤]說錯?!备诲隼淅涞牡溃骸拔业榷际谴镭洠戏蝰R上會上奏疏請罪,諸位……勉力吧?!北娙硕悸牫隽诵┪兜?,這位首相已然萌生了退意?!案幌?!”富弼沒有回答,而且腳步蹣跚的往前走。他的隨從牽著馬過來,他搖搖頭,就這么緩緩步入黑夜之中?!袄戏蚴谴镭洝痹谝股?,他喃喃說著。隨從勸慰道:“相公,那沈安只是一時僥幸罷了?!备诲鰮u搖頭,“不,他是胸有成竹。從抓貪腐的商人開始,從那幾本賬冊開始,他就一步步的在反擊,整件事他做的完美無缺,把我等的僥幸一一擊破,只是官家要傷心了?!焙笕藷o法理解此時大宋最頂層的一群人在想些什么,為啥那么蠢,竟然去干給黃河改道的事兒,那是因為高估了他們對于大自然的敬畏。僥幸心讓這群君臣無所畏懼。但最重要的還是因為懼怕。他們懼怕遼人南下!……感謝書友“夜y天”成為本書新盟主,碼字碼到眼花的我馬上就多了精神,繼續(xù)碼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