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它需要進一步適配。
適配不是純技術層面的,而像是一種對世界規(guī)律的調(diào)諧,每一次實驗都帶著風險――它可能會爆裂、會失效,也可能突然展現(xiàn)出不可理喻的意識,但最終還是被穩(wěn)定住了。
這不,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大力研發(fā),適配出來了。
能進行小規(guī)模的應用了,也就是手搓,還無法進行批量制造,技術還沒有突破,但很快了。
但也算是走上了另一條道路?
是的,走上了一條不同的路。
因為應用的方式、場景太多了,多到讓研究者們自己都目不暇接,多到精靈的工業(yè)制造可以邁入高精尖領域,多到達克烏斯認為,一些科技樹可以被砍掉?比如芯片……
達克烏斯發(fā)現(xiàn),許多原本需要時間積累的科技,如今可以通過晶體的邏輯跨越過去。
通過另一種方式,將那些明珠薅下來。
在這次整活的過程中,晶體充當了存儲器的作用。為了將晶體的功效發(fā)揮到極致,艦隊在離開前演了一場戲,一場大戲。
艦隊游弋、艦首調(diào)轉(zhuǎn)、海浪的涌動、旗幟的擺動,一切都在完美地被記錄。每一縷風的方向,每一聲浪的節(jié)奏,每一支箭矢飛出的軌跡,全都被輸入晶體中。
為的就是將種種影像輸入晶體中,并呈現(xiàn)出來,仿佛艦隊還在,一直都沒有離開,而目的……
過了好一會,阿斯尼爾從地上爬了起來。雖然地面很柔軟,但不體面。他搖搖晃晃的,就像吸血鬼和死靈法師從墳墓里召喚出來的僵尸一樣,走向了沙發(fā),與負責看押他的戰(zhàn)舞者們坐在了一起。癱靠在沙發(fā)上,他雙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那天花板的燈光極其刺眼,光芒冷白,像手術室的照明,讓人無處可逃。
戰(zhàn)舞者們停止了聊天,齊刷刷地看著他,因為他們能感覺到,此刻他的精神狀態(tài)非常不對。那是一種破碎的氣息,不是憤怒,不是恐懼,而是意識開始解體的前兆。
以至于當他發(fā)出無語的干笑時,戰(zhàn)舞者們的身體不自然地顫抖了一下。那笑聲干澀、空洞,像是從胸腔深處硬被擰出來的。
至于為什么干笑……
大腦不受控制,胡思亂想的阿斯尼爾想到了不久前那次決定誰是攝政王的會議。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穿越回去,拽著伊姆瑞克的脖領子,將這個白癡帶出會議室。
臨走前,他要大喊一句――這狗屁攝政王,誰愛當誰當!
但一切都不可能。
那種干笑,就是對無法回去的現(xiàn)實的最后掙扎。
哪個龍王子膽敢阻攔,他一定會扇個大耳瓜子過去,讓那群白癡嘗嘗我的拳頭未嘗不利,或是在看到芬努巴爾的一瞬間,大吼一聲……
想到這里,他又發(fā)出病態(tài)的咯咯咯聲,那比艾索洛倫森林夜梟還恐怖的聲音,聽得周圍的戰(zhàn)舞者們心里發(fā)毛。那是一種介于嘲諷與絕望之間的笑,像是一個瀕臨瘋癲的人,在努力與理智的最后一道鎖鏈拉扯。
其實戰(zhàn)舞者們的判斷沒有錯。
此刻的他,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時而重重嘆氣,像是要把肺里所有的空氣和悲傷一同呼出;時而掩面哭泣,肩膀無聲地抖動;時而又發(fā)出那種古怪、干澀的笑聲,笑聲像砂紙刮在鐵皮上,刺耳、顫抖、絕望。
他像是在和自己對話,又像是在與某個不可見的存在辯論。理智告訴他要鎮(zhèn)定,要保持尊嚴;可心底那一點殘留的情緒,卻在大聲哭喊,告訴自己這一切不該發(fā)生。
作為一名戰(zhàn)士,一名指揮者,他知道杜魯奇接下來所使用的戰(zhàn)術,是經(jīng)典到不能再經(jīng)典的錘砧戰(zhàn)術,是一名指揮者最想看到的一幕。
如果可以,他寧愿被關在地牢里遭受虐待,而不是在能看見洛瑟恩全景,能清楚地看到接下來發(fā)生一切的房間中。
那窗外的景色,成了折磨他的刑具,這一切對他而太過殘酷,太過接近夢魘。
今天的他,醒得格外早,早到在警報響起的那一刻,他就醒了。
起初,他不知道警報為什么會響起。但當他看到阿蘇爾民眾有序地離開住處,看到士兵出現(xiàn)在街道上,看到值班的巨龍下降,看到接替的巨龍和突襲艦起飛換班。
那一刻,他的心開始下沉。
再后來,他看到籠罩洛瑟恩的烏云憑空出現(xiàn),那不是自然的天氣變換,而是被魔法撕開的天空,是戰(zhàn)爭的前奏,烏云中傳來的低鳴聲,像龍的呼吸,又像命運在嘆息。
他看到飛行編隊有序起飛,進入烏云中,那一刻,他知道――伊姆瑞克要來了。
他知道伊姆瑞克成功地將巨龍喚醒了,而他更知道,在伊姆瑞克尚未抵達之前,杜魯奇就已經(jīng)開始了準備,那種預知的恐怖讓他毛骨悚然。
他無法想象他們是如何知道的,是如何精確到分秒地布置一切。他認為應該是叛徒,龍王子中有叛徒,通過魔法傳信的方式將消息泄露出去。
但他想不出來會是誰,為什么要這么做。那些名字一個個在他腦海里閃過,卻沒有一個能讓他真正指認。
他甚至懷疑,也許這不是背叛,而是命運的必然?是神o給予了杜魯奇指示,眾神拋棄了卡勒多王國。
隨著阿斯尼爾的胡思亂想,時間悄然來到了中午十二點。
“來了!”
這個詞就像一個開關,一下子點燃了阿斯尼爾心底那根脆弱的弦,雖然他不想看到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幕,但他還是像被操控了一樣,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
他的動作又快又急,跳到了桌子上,接著再次跳躍,來到地面,一個滑步,沖到了圍欄前。他推開了一旁的戰(zhàn)舞者,雙手緊握圍欄。
他抬頭,看向浩瀚洋的方向。
天幕正在開裂,天空中滿是巨龍,顏色各異,金色、深紅色、銀色與白色,彼此交織成一片炫目的光流。還有銅色與青銅色的身影,在光芒的折射下,閃耀著金屬般的輝光,仿佛天空中有千百枚破碎的鏡子同時反射出毀滅的光,鱗片在陽光中閃動,猶如刀割,雙翼快速拍擊空氣,掀起的狂風令下方的海水都在沸騰。
十個,又十個,多得數(shù)不清。
那密集的影子連成一整片天穹,遮蔽了光線,也遮蔽了最后的希望,作為龍王子一員的他,這輩子都沒見過比這更壯觀的景象。
在戰(zhàn)場上看到一只巨龍已是莫大的榮耀,而親眼目睹如此龐大的龍群騰空而起,猶如整個時代在天空中重生。
他本該感到榮耀、激動,但他開心不起來。
別說開心了,他都要抓狂了。
他就像一個歇斯底里的瘋子,嘴角顫抖著,喉嚨里發(fā)出含糊不清的低吼。他抓著欄桿,他用力地掐著,哪怕指甲崩裂,只為確認自己還活著。
這一刻,他的理智像玻璃一樣崩裂。
因為他很清楚地看到,巨龍的飛行高度在急速下降,那不是防御姿態(tài),也不是儀仗,而是獵殺。
巨龍俯沖、翻轉(zhuǎn)、收翼、再展開,兩翼夾擊的軌跡如同交錯的刀鋒,在天空中畫出死亡的弧線。巨龍以潮水般的陣形,成千上萬,涌向艦隊。
他知道,完了,徹底完了,那群白癡沒有識破幻象,還是對艦隊展開了攻擊。
一場神話級的碰撞,是遠古與現(xiàn)代的對撞,是龍與鐵的戰(zhàn)爭,空氣被撕裂、海浪被掀翻,艦體崩解、士兵蒸發(fā)成灰燼,龍焰在同一瞬間爆炸成無數(shù)光團,猶如群星墜落。
可惜,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因為那是支只存在于肉眼、沒有實質(zhì)的艦隊,那艦隊,是通過幻術形成的艦隊――他清楚得近乎絕望。
當他看到巨龍開始俯沖時,他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他不敢看,也不想看,因為他知道這史詩的一幕,將成為他余生的夢魘。
接著,他就被一擁而上的戰(zhàn)舞者們拉開了,他們喊著什么,但他聽不見,他的耳朵被轟鳴填滿,被風聲與龍吼撕裂。他沒有反抗,沒有掙扎,只是任由戰(zhàn)舞者們拉著他離開,他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在顫抖,卻又失去了所有力氣。
然而,他還是回頭了,看了最后一眼。(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