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口粗的廷杖下去,一棍子就讓方正坤慘叫出聲。
這聲音情真意切,半點(diǎn)水份都不含。
城墻上一角,蕭昱照拿著望遠(yuǎn)鏡看到這一幕,對著旁邊問道:“方閣老可出門了?”
朝恩躬身回道:“收到方正坤要上刑的消息后,方閣老的房間燈火亮了一夜,今日一早便讓人給他收拾了收拾,從房間里捧出了一個(gè)匣子,想必里面裝的就是丹書鐵券了,錦衣衛(wèi)得了吩咐沒攔著,該是在路上了。”
蕭昱照有些意外:“沒想到方閣老對這個(gè)兒子倒是舐犢情深?!?
朝恩笑著:“畢竟從小就帶在身邊,當(dāng)年太上皇想要把方正坤外放,方閣老都沒同意呢!父子倆相伴多年,感情自然不是其他兩個(gè)兒子能比的?!?
蕭昱照有些怔神。
別管其他的,人家父子兩個(gè)的關(guān)系卻是真好····
午門前,第二杖還未打下,便聽到一聲怒吼:“住手!”
方荀頭戴梁冠,冠頂飾有金蟬等構(gòu)件,兩側(cè)插立筆,身著深紅色官服,衣領(lǐng)、袖口皆繡有織金云龍紋,前系赤白羅大帶,后配綠黃赤紫云鶴錦。
他一身隆重打扮,手中捧著一個(gè)匣子,表情肅穆的上前站到了方正坤的身邊。
圍觀的百姓一陣騷亂:“這就是方家的那位?”
“呸!刮民脂民膏的東西!難怪一把年紀(jì)了看上去保養(yǎng)的不錯(cuò)!”
“壞良心的東西!該誅!”
“蒙蔽圣聽,該誅!”
身后百姓的話,像是一把尖刀插進(jìn)了方閣老的心中,他眼中滿是蒼涼悲愴,臉色更冷。
方正坤聽著怒不可遏:“一群刁民!怎么敢,怎么敢····”
“住嘴!”
方荀呵斥了一聲兒子,然后扭頭看著鄭廣才:“請轉(zhuǎn)告陛下,老臣教子無方,闖下這彌天大禍,子不教父之過,老臣愿意代子受刑!請公公征求陛下同意?!?
鄭廣才手捏蘭花指,淡然一笑:“瞧大人這話,只聽說父債子償?shù)模€沒聽說過父代子受過的,再說您老這把年紀(jì)了,誰敢對您用刑???您這不是置陛下于薄情寡義之地嗎?”
他伸出手指一點(diǎn)方正坤:“繼續(xù)?!?
打廷杖的人抬起棍子又要落下,方荀身子一側(cè),擋住了他們,怒聲道:“老夫無論如何,也是位列三朝的元老!一身官服太上皇親賜!豈容爾等造次?鄭廣才!你無視老夫請求,出了什么事情你擔(dān)當(dāng)?shù)闷饐??!?
鄭廣才冷笑:“咱家依陛下命令行事,行得正坐得直,有什么擔(dān)當(dāng)不起的?”
方正坤又驚又怕又怒,咬牙道:“爹,你不用管我,區(qū)區(qū)六十杖,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就不信……”
鄭廣才冷笑。
秋后的螞蚱還在這跳呢?
等打下來就不這么說了。
方荀抬頭望了一眼天上,仰天狂笑:“老夫這一生,算盡人心,終被天算!”
說到最后他語氣一厲,一只手一把抓掉頭上的梁冠扔在地上,走到午門正前方跪下。
隔著望遠(yuǎn)鏡看到這一幕的蕭昱照嚇了一跳:“元輔瘋了?!”
午門前湊熱鬧的官員也嚇了一跳,眼睜睜的看著方荀滿頭白發(fā)散亂,跪在午門前脊梁筆直。
“老朽自二十三歲入翰林,侍奉過三位天子!四十五年來夙夜匪懈,曾輾轉(zhuǎn)多地為一方父母官,為民做主,也曾三日不眠為太上皇草擬《請革丁銀弊政疏》,先皇登基,臣不眠不休清除逆黨余孽,陪著先皇料理國事七日有余,先皇臨終,臣兢兢業(yè)業(yè),承遺命輔佐當(dāng)今?!?
“老臣這一生,為國盡忠,從無二心!一生奉獻(xiàn)給大乾,唯有兒女,疏于管教?!?
想要逼他做選擇?
他偏偏要力挽狂瀾!
陛下啊陛下,這一次,你算錯(cuò)了!
方荀伸手打開了自已一直捧著的匣子,里面根本不是什么丹書鐵券,而是一把匕首!
周圍驚呼。
“子不教父之過,千錯(cuò)萬錯(cuò)都是老臣的錯(cuò)!臣今日特來請罪!甘愿以死給百姓一個(gè)交代!求陛下看在臣這么多年夙夜在公,不曾懈怠的份上,留方家血脈!罪臣叩首?。。 ?
“噗——”
方荀說完,頭重重一磕,沒有絲毫猶豫的拿刀捅入自已胸口。
“父親?。。。。 ?
方正坤從條凳上連滾帶爬的下來,顧不上疼痛,光著屁股朝著方荀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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