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的時候，聞?wù)艿能囉申悥|門開著，后座是方明遠和聞?wù)軆扇恕?

車從側(cè)門駛?cè)霑x城，又通過幽靜的樹木，到了深處的蘭亭雅院。青石板路蜿蜒向前，兩側(cè)院墻是晉代特有的夯土摻灰工藝，色澤溫潤如古玉，墻頭探出幾枝疏梅，平添幾分雅致。

院門無鎖，僅懸一塊隸書“蘭亭”木匾，推門而入，院中并無繁復(fù)景致，白砂鋪就的紋路模擬流水蜿蜒，旁立幾塊太湖石，形似晉人風(fēng)骨。

正屋是抬梁式結(jié)構(gòu)，雕花雀替線條簡練，窗欞為直欞樣式，糊著細棉紙，燭光透出來，暈得墻面斑駁如古卷。屋檐下懸掛著兩盞竹編燈籠，風(fēng)過處，燈影搖曳，倒真有幾分“曲水流觴”時的清雅意境。

王玉已在屋中等候，見二人進來，笑著引至堂內(nèi)。八仙桌上鋪著素色麻布，擺著一套青瓷餐具，樣式仿自晉代越窯，釉色青中帶黃，溫潤內(nèi)斂。

菜品不多，卻皆是仿晉代的風(fēng)味。酒是王玉珍藏陳年國酒，卻盛在陶制酒樽中，顯得古樸。

“知道方書記不愛張揚，就按晉代士人的家宴規(guī)格備的，沒有多余花樣?！?

王玉說著，為二人斟滿酒，知道他們要談重要的事，便識趣地退了出去，只留二人對坐。

方明遠端起酒樽抿了一口，笑道：

“這地方好，比清茗軒多了幾分古意，倒適合聊天。更適合你聞?wù)艿拿颗深^呵?！?

聞?wù)芤才e杯一碰，笑道：

“這可不敢當(dāng)呀。明代洪應(yīng)明的《菜根譚》中有一句話，叫‘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fēng)流?！皇鞘裁慈硕寄苓_到的境界呀。但方書記您能稱的上‘惟大英雄能本色’?！?

方明遠哈哈大笑，說：

“聞?wù)?，我們在一起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的秉性我多少還是了解的。說，今天為什么特意留在鼎元，就為同我吃一頓飯？”方明遠仍然目光犀利。

聞?wù)芊畔戮崎?，語氣誠懇，笑道：

“在您面前，我可不敢繞圈子說話。光書記中午跟我聊起，說省里本來有意讓您多挑些擔(dān)子。您在基層干了這么多年，從縣長到市長，再到新區(qū)工委書記，每一處都留下了實打?qū)嵉某煽?。長寧的工業(yè)根脈、民生底子，都是您一磚一瓦鋪起來的?，F(xiàn)在長寧正處在轉(zhuǎn)型的關(guān)鍵期，產(chǎn)業(yè)升級要靠您把關(guān)，班子里的新人也需要您帶一帶，您要是就這么退了，實在太可惜了?！?

方明遠聞，酒樽輕輕落在桌上，眼底瞬間褪去了幾分官場的沉郁，漫上一層鮮活的光亮。他摩挲著陶樽邊緣，嘴角含著笑意，說：

“聞?wù)?，你不知道，我早就盼著這一天了。你知道，我一兒一女，都是一到讀大學(xué)后就等于離開了。女兒在四九城開了家公司，我想過去，住在她藏在胡同里小四合院，前院賣書，后院種些花草?！?

他抬眼望向窗外的夜色，仿佛已經(jīng)看見了那番景致，

“午后泡壺茶，坐在院中的藤椅上，翻本老書，不用再惦記會議紀(jì)要、項目進度，也不用半夜接到電話就往工地跑。閑了就去胡同里遛遛，嘗嘗巷口的豆汁焦圈，聽聽大爺大媽聊天，當(dāng)個純粹的閑人?！?

“等過了職務(wù)的脫密期，就飛瑞士找兒子?！?

他的笑意更深了些，語氣里帶著幾分雀躍，“兒子在那邊搞科研，住的地方離阿爾卑斯山不遠。我打算在山下租個小木屋，冬天就去滑雪，夏天就沿著山間步道徒步，呼吸幾口沒有pm2.5的空氣?！?

“我還想學(xué)著種種菜，兒子別墅后面有塊地，我打算種點黃瓜、西紅柿，就像當(dāng)年在扶貧村蹲點時那樣，看著菜苗發(fā)芽結(jié)果，心里踏實。”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閑下來還能學(xué)學(xué)外語，以前忙工作沒時間，現(xiàn)在有的是功夫，爭取能跟鄰居老太太聊上幾句，也不枉去一趟國外?！?

聞?wù)芸此f的一副向往的樣子，卻明白這也許是一種無奈的選擇，或者是無聲的抗議。

“再也不用看文件看到眼酸，不用為了協(xié)調(diào)矛盾磨破嘴皮，每天想幾點起就幾點起，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方明遠端起酒樽，一飲而盡，眉眼間全是卸下重擔(dān)后的輕松，“這樣的日子，想想就覺得舒坦。”

聞?wù)莒o靜聽著，端起酒樽輕輕碰了碰方明遠的杯子，說：

“您這未來的日子，倒真應(yīng)了‘采菊東籬下’的意境，換誰都得動心。”

他抿了一口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