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南新開辟的臨時學堂。屋外風雪呼號,屋內卻因擠滿了人與燒得正旺的炭盆而暖意融融。
老保長王槐正拄著拐杖,在廊道慢慢踱步,看著幾個班大大小小的娃娃、少年,在小板子上歪歪扭扭地描畫,老臉上是掩不住的欣慰。
秦猛尋了過來,沒有立刻打擾,只靠在門框邊看了一會兒,直到王槐轉頭看見他時走了過來。
秦猛與老人到了一邊,低聲開口:“老爺子,眼下流民安置已畢,軍寨內各項事務也算捋順了,這內部的糾紛訴訟,您老得多費心?!?
“放心,眼下寨子里還算安穩(wěn)?!蓖趸蹦碇?,壓低了聲音,“流民新附,又是在軍法管束下,以工代賑,目前還沒生出多少是非來。
即便有些小口角,或有小矛盾,找相熟的隊正、老卒說和了事,還沒鬧到需開堂審案的地步?!?
秦猛點頭,這在他的預料之中。嚴格的軍事管理和共同的生存壓力,暫時壓制了許多矛盾。
“不過,”老保長話鋒一轉,眼中透出經驗帶來的憂慮,“依老頭子的經驗來看,真正的坎在明年開春。
一旦開荒分地,土地有肥沃有貧瘠,有靠近水源,有靠近丘陵,分起來定然有爭執(zhí)。
到時候,怕是要你這知寨大人親自坐鎮(zhèn)才壓得住場子?!?
“那就來抓鬮!”秦猛幾乎不假思索,2后世生產隊分地的法子脫口而出,“等荒地全部開墾出來,就統(tǒng)一規(guī)劃,丈量劃分成標準塊。
編號造冊,全憑手氣抓鬮來決定歸屬,好壞天命,誰也沒得怨?!?
“抓鬮?”王槐先是怔了一下,隨即渾濁的老眼猛地一亮:“妙?。∵@個辦法好!公平,省事,還能絕了許多人的小心思,就這么辦!”
秦猛受到肯定,思路也更活躍起來,繼續(xù)補充道:“光抓鬮還不夠,得有些輔助法子。
比如,抓到靠近山丘薄地的,明年春耕時,堡里組織挖水渠時優(yōu)先照顧他們那段。
寨中的耕牛、馱馬,也可酌情優(yōu)先分配使用。總之,盡量安撫為主,讓民眾心里平衡些?!?
“對了,魯師傅那邊,我前幾日去瞧過,水車的骨架已經立起來了,看進度,年前應該能做好第一批?!鼻孛拖肫鹆硪患?,補充說道。
“好??!有了水車,開春引水灌溉就省力多了?!蓖趸蹦樕像拮佣夹﹂_了花,但隨即又肅容道。
“猛子,明年是關鍵的一年,要開墾的荒地多,要搶的農時緊,人手,才是最關鍵的啊?!?
“我明白?!鼻孛皖h首,聲音壓低,“所以,老爺子,那些還在編外人員,您得多‘忽悠’……
咳,是多勸說一下,讓他們安心在咱們軍寨落戶。告訴他們,只要落了戶,開了荒分了地,地就是他們自己的,兩年內賦稅全免!”
“沒問題!這事兒包在老頭子身上!”王槐拍著胸脯保證。
兩人又低聲商議了一陣明年春耕及相關細節(jié)。目光卻始終沒離開那些認真習字的少年身上。
這所臨時開辟的學堂,根據(jù)年齡和基礎,共設了六個班。
一個少青營班,一個少年隊班,六十多個四到七歲的娃娃分成了三個蒙童班,還有一個成年掃盲班。
軍寨給朱俊等幾位秀才教官開的例錢不低,每月五貫錢,逢年過節(jié)另有補貼,也享受堡內軍屬待遇。
總教授朱俊已與其他秀才商量好,按各自擅長教學,分工教導孩子們識文斷字,算術聽寫……
就連少年班內,之前還打得鼻青臉腫的小石頭、秦碩、李魁三人。
此刻也暫時收起了“斗雞眼”的架勢,一個個挺直腰板,跟著臺上的先生念著“張王李趙”,雖偶爾因傷齜牙咧嘴,但神情卻頗為專注。
“大人,你快看,那是……”走過一間用作幼童班的鋪屋時,王老保長突然拽住秦猛的胳膊,將他拉后兩步,指著里面,臉上帶著促狹的笑意。>br>秦猛側頭望去,不由也是一愣。這是三個萌童班中的一個,屋里十幾個三四歲的娃娃,正是貓狗都嫌的年紀。
此刻,一個身著素凈棉裙、年紀約莫二八年華的少女,正耐心地安撫著哭鬧的孩童,聲音溫柔。
少女身段婀娜,五官精致,正是諸葛風的妹妹,諸葛瑾。
但這并非重點,重點是,李恒這小子,居然也在屋里!
他臉上堆著和善笑容,一會幫這個娃娃擦掉鼻涕,一會給那個孩子遞上溫水,忙前忙后,眼神卻像黏在了諸葛瑾身上一般,透著股藏不住的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