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休息一會兒,我來守著?!?
最兇險的那三天,蘇禾和單簡兩人連眼睛都不敢閉一下。
這會兒看著孩子服藥后沉睡,蘇禾沒有逞能。
只是臨出門前,看著單簡仔細的為孩子們掖被角,蘇禾突然問道:
“如果你在外面,憑你的本事將所有人都掌握再手中易如反掌,更不用說那個皇位了。
整個天下都是你的!
你為什么要進來?”
單簡知道,還能問這個問題,說明在蘇禾心里,她并沒有完全的相信自己。
要攻略這個女人的心太難了,哪怕看似已經(jīng)互相交心,可是在不經(jīng)意間還是能看出她的不確定。
他從容笑了笑,先看了一眼兩個孩子才看向蘇禾:
“可我的天下,在這里啊!”
……
蘇禾明顯怔了怔。
他的天下,在這里?
是啊,糊涂了,他用行動來表明了。
他進來了,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蘇禾也不知道怎么的會問出這樣愚蠢的問題。
可這個答案卻讓她的心明顯一松,那種松是長久以來一直繃著的弦突然得到了緩解。
她沒有再問,可是返回屋子休息時幾乎躺下就睡著了。
這一覺她睡的很沉,甚至連一個夢都沒有做過。
醒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
“怎么不喊我?”
單簡的眼睛熬的通紅,看到睡醒的蘇禾他溫和笑了笑:
“孩子病情沒有變化,這是好事,我便想著讓你多睡會兒?!?
蘇禾自己為孩子把脈,的確很穩(wěn)定,大寶和小寶其實癥狀很輕,高熱,并且出疹的速度也比小世子要快的多。
反而是小世子病情極為反復(fù)。
“這兩個孩子從小是喝金花的奶長大的,體質(zhì)超過常人,加上他們從小在山林中瘋跑,不像養(yǎng)在宅子里的孩子,身體看似瘦,但卻很能扛。
這一次感染天花也好,從此就不必再怕了,他們擁有了一張?zhí)厥獾拿馑澜鹋?。?
單簡點了點頭。
只是擔心的看向隔壁屋子:
“我擔心的是小世子,那孩子瞧著太過反復(fù),昨晚御醫(yī)都去了兩次?!?
“我再去看看!”
單簡很不想蘇禾去,可蘇禾答應(yīng)了長公主哪里能食?
而且,預(yù)防的湯藥她一直喝著,并且也在祖母給的那本手札2中看到過,天花病毒可以通過接種牛痘而預(yù)防。
若非祖母手雜中提及,蘇禾自己都沒想到,她曾經(jīng)被祖母親自試驗過。
當然,到底有沒有用,這一次天花肆虐就能看出一二。
“我沒事,反倒是你,不要去隔壁,你安心守著兩個孩子,你自己有任何不妥都要告訴我?!?
“好,我明白!”
蘇禾親自給小世子扎針開藥,這孩子無論如何也絕對不能死在他們這里。
這一忙碌,足足過了十天,院子里才再次響起了孩子們的歡呼聲。
長公主的得到消息后,才熱淚盈眶,恨不得現(xiàn)在就沖去院子。
不過她也知道,這一次是欠了蘇禾大人情了。
“蘇禾他們沒事吧?”
“自然無事。”霍三的脊背挺得筆直,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我家主子不但平安,還連夜整理出了一份詳盡的病案。她鉆研出的藥方,也已經(jīng)傳出去了。”
“藥方?”長公主眉梢一挑,“就她那個還沒完全把握的方子?天花之疾,你也敢信?”
“五成把握?!被羧币曋蛔忠活D,“夠多了?!?
“五成?”長公主像是聽到了極荒唐的笑話,嘴角彎起一抹冷誚的弧度,“霍三,你莫不是被她灌了迷魂湯?這天花自古便是閻王索命的帖子,五成?簡直是癡人說夢!”
霍三卻不為所動,甚至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殿下信不信,不打緊。只要百姓信,只要他們愿意試一試,這就夠了。”
他往前踏了半步,聲音壓低,卻更有力:
“那方子用的都不是什么金貴藥材,尋常人家也抓得起,有些甚至能自己去山里采。我家主子已讓人將藥方,連同孩童與成人的不同劑量,一并貼去了城東告示欄。殿下您府上旗下的藥鋪,此刻應(yīng)當已在免費發(fā)藥了?!?
長公主瞳孔微微一縮,方才的譏諷化作驚疑,隨即轉(zhuǎn)為薄怒:
“她瘋了不成?此等大事,未經(jīng)朝廷驗證,私自廣發(fā)藥方!若有人用錯了藥,或有人渾水摸魚,出了岔子,所有罪責都得由蘇禾一肩扛下!你這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可若沒有這藥方,城外那些染了病的人,便只能在等死!”
霍三的聲音陡然拔高,眼中迸出灼人的光:
“火坑?我家主子看到的是人命關(guān)天!城外已然架起大鍋,直接熬煮湯藥分發(fā)了。
殿下在此論罪責,不如去看看那些百姓接過藥碗時的眼神!剛愎自用?事實勝于雄辯!”
長公主被他眼中那近\\乎狂熱的篤定刺得一窒。
那種毫無保留的信任,讓她一時竟無以對。半晌,她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帶著探究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復(fù)雜:
“她到底給你下了什么蠱?能讓你一個……如此精明的人,對她這般死心塌地,聽計從?”她本想說“太監(jiān)”,話到嘴邊又繞了回去,但那層意思,已然明了。
霍三忽地笑了,那笑容里沒有卑怯,反而有種奇異的神秘與坦然:
“殿下想知道?偏不告訴你?!?
“你!”長公主氣結(jié),拂袖斥道,“真是毛?。 ?
“奴才沒病。”霍三收了笑,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肅然,“奴才對她的信任,不是憑空來的,是這些年刀山火海、顛沛流離里攢下來的。是不離不棄掙來的。”
“不離不棄?”長公主仿佛聽到了更荒謬的詞,她上下打量著霍三,語氣恢復(fù)了那種居高臨下的評判,“你一個內(nèi)侍,也配同主子談’不離不棄’?呵,如此看來,蘇禾擺弄人心的手段確實高明。你如此,那單簡,想必也是如此。馭下之術(shù),她倒是深諳此道。”
這話說得平淡,卻像一把裹著綢布的刀子,戳的是身份,貶的是情義。
霍三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方才的激動與篤定,都化作了沉甸甸的冷硬。他微微抬起頭,目光如錐,直直刺向長公主:
“在殿下眼里,世間萬物皆可用’手段’權(quán)衡,那不過是因為,殿下您從未真正得到過‘真心’。”
他一字一頓,砸在地上鏗然有聲:
“但我家主子不同。她待我們,從來只有真心實意?!?
“殿下可知,我霍三,原是霍將軍麾下暗衛(wèi),排名第三!”他特意加重了“暗衛(wèi)”與“第三”幾個字,“可我背叛了將軍,義無反顧地跟著當時還一無所有的祖宗走了?!?
“殿下又可知,當年禍事臨頭,祖宗將兩位小主子親手交到我懷里,讓我?guī)麄兲用?。一別四年,東躲西藏,我將小主子們養(yǎng)到四歲,才與祖宗重逢。這四年,靠的是什么手段?”
他向前逼近一步,聲音里帶著壓抑的震顫和驕傲:
“手段?殿下倒是說說,什么樣的’手段’,能讓人背棄舊主,托付骨肉,又能讓人在渺無音信的四年里,死心塌地,護著兩個孩子直到重逢?”
長公主徹底愣住了,紅唇微張,鳳眸中滿是難以置信。這些隱秘的過往,她聞所未聞。
霍將軍的暗衛(wèi)?撫養(yǎng)幼主?這其中的分量,遠超她的預(yù)料。她慣常用來衡量世情的標尺,在此刻似乎失去了準星。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干澀和難以理解的茫然,脫口而出的卻是:
“霍……霍將軍手下都是些什么廢物?連暗衛(wèi)都能養(yǎng)叛了?”
“……”霍三一口氣堵在胸口,張了張嘴,竟一時語塞。跟這位殿下,果然是說不到一處去。
他索性放棄了爭辯,退后一步,恢復(fù)了那副帶點混不吝的神氣,只是眼神依舊亮得驚人:
“罷了,跟殿下說這些,殿下也不會懂。您只需知道,我家祖宗,就是我家祖宗。”
他挺直腰板,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她厲害著呢!”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