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已這窺探之舉,已是犯了天大的忌諱!
強烈的求生欲讓他來不及有任何思考,幾乎是連滾爬爬地猛然向后退去,也顧不上辨認方向,只憑著本能,發(fā)瘋似的朝著遠離那間詭異酒鋪的黑暗之中狂奔而去。
琴音如泣如訴,在風雪中飄搖。
那鏢師狼狽逃竄的腳步聲早已消失在茫茫雪夜中,酒鋪內重歸寂靜,只余炭火偶爾發(fā)出的噼啪輕響。
不知過了多久,那一直靜坐如磐石的男子,緩緩轉回了頭。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空無一物的木桌上,眼神空洞,仿佛在凝視著某種不存在于此時此地的景象。
桌上的油燈燈焰微微搖曳,在他深邃的眸子里投下跳躍的光點,卻照不進那潭死水。
凄清的琴音流轉,一個高音顫巍巍地拔起,卻在某個節(jié)點突兀地停滯,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崩響。
這細微的異響讓男子抬起了眼。
他的視線越過搖曳的燈火,落在撫琴女子的手上。
那雙原本在琴弦上舞動的玉蔥般的手指,此刻,右手食指指尖竟被鋒利的琴弦割破了一道細小的口子,一滴殷紅的血珠正緩緩沁出,在她勝雪的肌膚上顯得格外刺目。
不止如此,她其他幾根手指的指尖也因長時間的用力撥弦而微微泛紅,帶著幾分脆弱的腫意。
琴音戛然而止。
“唉……”一聲輕嘆響起,如同玉磬輕敲,帶著成熟女子特有的磁性韻味。
開口的是那紫衣美婦。她鳳眸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看著自已的弟子,柔聲道:“泱兒,你已經彈了一個時辰了,停下吧?!?
撫琴女子——洛泱,聞聲抬起眼簾,那雙盛滿愁緒的眸子望向美婦,剛微微張口,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坊主,我……”
美婦起身,步履輕盈地走到洛泱身邊,伸出那白皙修長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略顯單薄的肩膀,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此事,非你之過。莫要再自責了?!?
就在這時——
“砰!”
一聲沉悶而突兀的重響打破了這片刻的溫情。
是那男子。
擺在他面前那只粗陶酒碗,不知何時已見了底。
而那空碗與粗糙的桌面撞擊,發(fā)出令人心驚的聲響,震得桌上的油燈都猛地晃了一晃,燈影亂顫。
美婦臉色微變,急忙轉向男子:“石大哥,我并非……”
她的話未能說完。
男子打斷了她,聲音低沉沙啞,如同被砂石磨過,不帶絲毫情緒,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冰冷:“一炷香。”
他頓了頓,目光依舊停留在空碗上,仿佛那碗里有什么值得研究的東西。
“他不來,我便走。”
最后一句,更是斬斷了所有余地,帶著訣別的意味。
“日后,你們也莫要尋我?!?
美婦聞,那雙深邃的鳳眸中瞬間閃過復雜難明的神色,有愧疚,她下意識地看向洛泱。
而洛泱卻沒有看她,也沒有看那男子。
她微微側過頭,望向酒鋪窗外。
窗外,風雪愈發(fā)急了,密集的雪片織成一道白茫茫的簾幕,幾乎完全遮蔽了視線,天地間一片混沌,看不到任何路徑,也看不到任何人跡。
然而,她卻輕輕吸了一口氣,被琴弦割破的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聲音雖輕,卻穿透了呼嘯的風聲,清晰地響起在寂靜的酒鋪內:
“他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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