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開手,退后一步,對她微微躬身,行了一個平輩之禮,姿態(tài)優(yōu)雅,卻又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
“那么,明日朝堂,以及……我這條性命,就全權(quán)交由夫人定奪了?!?
……
朱紅宮墻,白衣勝雪。
沈青凰就那么靜靜地跪在承天門外冰冷堅硬的青石板上,單薄的身影在凜冽的寒風(fēng)中,如同一支隨時會折斷的白梅,卻又固執(zhí)地挺立著,透出一種無聲的倔強。
她未曾哭嚎,也未曾喊冤,只是額頭抵著冰涼的地面,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那句早已沙啞的話:“臣婦沈氏,叩請圣恩,賜太醫(yī)為臣婦夫君……續(xù)命?!?
她身后,是聞訊趕來的京城百姓,黑壓壓的一片,將宮門外的長街堵得水泄不通。
“唉,國公府世子妃,真是個可憐人??!”
“可不是嘛!我聽說世子爺在朝堂上,被那些個官活活氣的吐血暈死過去,現(xiàn)在都還人事不省呢!”
“什么官?我看就是一群白眼狼!世子爺獻(xiàn)出仙方,救了咱們?nèi)堑拿麄兊购?,反咬一口,說世子爺圖謀不軌?我呸!這是什么世道!”
“我聽說了,茶樓里都在傳那個‘農(nóng)夫與蛇’的故事,說的就是這事兒!世子爺是農(nóng)夫,那些彈劾他的官老爺,就是那條忘恩負(fù)義的毒蛇!”
輿論的火,已經(jīng)徹底被點燃了。
百姓們樸素的是非觀,讓他們堅定地站在了“恩人”這一邊。
一道道或同情、或憤怒的目光,匯聚在沈青凰身上,最終化為對朝堂之上那些“奸臣”的無聲控訴。
宮門之內(nèi),御書房。
“陛下,再讓世子妃這么跪下去,恐怕……民心有變啊。”內(nèi)閣首輔周太傅手持笏板,憂心忡忡。
端坐于龍椅之上的昭明帝,面沉如水,手中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玉佩,看不出喜怒。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溫度:“去,傳朕旨意?!?
“陛下英明!”一旁的禮部侍郎劉承等人聞,臉上頓時露出喜色,以為皇帝終于要治罪國公府。
然而,皇帝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們?nèi)鐗嫳摺?
“著太醫(yī)院院判,親往國公府,為裴世子診治。另,著人送去一株三百年的老山參,務(wù)必……吊住世子的性命。”
“陛下!”劉承大驚失色。
這哪里是降罪
?分明是安撫!
昭明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怎么,劉侍郎是覺得,朕的功臣,就該被你們活活氣死在病榻上嗎?”
劉承嚇得魂飛魄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臣,臣不敢!”
“哼?!闭衙鞯劾浜咭宦?,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大太監(jiān)李德全,“另外,既然劉侍郎他們說國公府與江湖勢力有染,賬目不清,那便不能空口無憑?!?
李德全躬身:“奴在。”
“傳朕口諭:著都察院左都御史張勛,帶人入駐國公府,徹查國公府與‘臨江月’往來賬目,三日之內(nèi),務(wù)必給朕一個結(jié)果!在事情查清之前,裴世子……就在府中好生休養(yǎng)吧?!?
這道旨意,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湖中,瞬間激起千層浪。
明面上,是安撫,是恩典,派太醫(yī),送名貴藥材,全了君臣情分。
可暗地里,卻是雷霆手段!
派素有“鐵面閻羅”之稱的張勛查賬,這無異于將一把刀懸在了國公府的頭頂。
名為徹查,實為軟禁。
一時間,朝野上下,人心浮動。
當(dāng)沈青凰被宮里出來的小太監(jiān)攙扶起來,聽到這道旨意時,她那張因長時間跪拜而毫無血色的臉上,沒有絲毫意外。
她平靜地叩首謝恩,然后在一眾百姓同情的目光中,登上了回府的馬車。
車輪滾滾,碾過青石長街。
沈青凰靠在軟墊上,闔上雙眼,那雙清冷的鳳眸中,一片冰封。
皇帝的反應(yīng),在她意料之中。
既要安撫民心,保全皇家顏面,又要敲打國公府,不讓其功高蓋主。
這便是帝王心術(shù),平衡之道。
只是,他派了張勛……
看來,太子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比她預(yù)想的,還要重一些。
馬車剛在國公府門前停穩(wěn),管家林嬤嬤便滿臉焦急地迎了上來,聲音都在發(fā)顫:“世子妃,不好了!都察院的……御史大人們來了!已經(jīng)進(jìn)了府,說是要……要查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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