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使團(tuán)的馬車剛停在迎賓驛館門口，趙文博便捏著袖口下了車。他抬頭看了眼門楣上的“迎賓驛”三個字，眉頭先擰成了一團(tuán)。

那匾額是新漆的，紅得刺眼，他覺得像街頭賣糖人的攤子。

“端王殿下，”趙文博轉(zhuǎn)身對衛(wèi)弘睿拱了拱手，聲音像浸了醋的蘿卜，“貴國這驛館的匾額，怕是沒請名家題字吧？筆力輕浮，結(jié)體松散，倒像是小兒涂鴉。”

你的眼睛長在頭頂了！

衛(wèi)弘睿心里罵了一句，隨即深呼吸：“趙大人說得是，下次一定請中原的書法大家來寫?！彼忠送镒?，“里面已經(jīng)備好了茶點，大人先歇口氣？”

趙文博沒動，反而伸手摸了摸門柱。指尖沾了點灰，他立刻縮回手，用帕子擦了又擦：“這門柱多久沒擦了？我這袖口是家鄉(xiāng)繡娘用銀線繡的，沾了灰可怎么洗？”

周遠(yuǎn)趕緊上前，賠著笑：“大人見諒，今早剛擦過，許是風(fēng)大，落了點灰?！彼D(zhuǎn)頭對小廝喝道，“還愣著干什么？趕緊拿濕布來擦！”

趙文博這才抬腳進(jìn)門。穿過天井時，他又停住了，那株石榴花開得正艷，花瓣落了一地。他嫌臟，踮著腳走，像踩在針尖上。

到了正房，趙文博掀開簾子進(jìn)去，剛坐下就彈了起來：“這椅子為何如此硬？”

衛(wèi)弘睿湊過去看，那椅子是梨木做的，鋪了層織錦坐墊，他前幾日坐的時候還覺得軟和。

趙文博卻摸著坐墊搖頭：“這織錦的花紋是前年的款式吧？中原國今年流行纏枝蓮，你們怎么還用牡丹？還有這布料，是粗絹吧？我家里的丫鬟都不用這個?！?

周遠(yuǎn)擦著汗：“大人息怒，這坐墊是上個月剛做的，用的是中原國的絲綢，花紋是……是最新的?！?

“最新的？”趙文博扯了扯坐墊的邊角，“你看這針腳，歪歪扭扭的，怕不是鄉(xiāng)下婆子縫的？”他轉(zhuǎn)頭對衛(wèi)弘睿說道，“端王殿下，不是我挑剔，只是中原使團(tuán)代表的是圣上的臉面，若是住得不好，傳出去倒顯得貴國慢待了?！?

衛(wèi)弘睿心里暗罵“你也配代表圣上”，嘴上卻只能連連應(yīng)著：“是是是，趙大人說得對。我這就讓人去取我府里的椅子，還有王妃的織錦坐墊，保證比大人家里的還軟和?！?

“那就有勞殿下了。”趙文博坐下來，先摸了摸茶杯，茶杯是白瓷的，溫溫的，不燙也不涼。

他皺起眉，把茶杯放下：“端王，這茶是怎么泡的？”

衛(wèi)弘睿趕緊問：“大人覺得不妥？”

趙文博拿起茶杯，指尖在杯沿敲了敲：“《禮記》有云：‘茶之性，喜溫惡涼’，這茶溫涼失度，有如君子失節(jié)，如何能喝？”

該死的酸儒，少在本王面前賣弄！

衛(wèi)弘睿胸口開始劇烈起伏，臉上盡量控制著平靜：“是本王考慮不周，這茶該用銀壺溫著，才配得上大人的雅量?！闭f完，立刻讓人去拿銀壺，重新泡了一壺茶。

等茶壺?fù)Q好，趙文博又去看床。那床是紫檀木做的，鋪著三層被褥，最上面的是極好的絲綢，繡著百鳥圖。

趙文博伸手摸了摸，皺著眉說道：“這絲綢怎么這么糙？怕是用了劣等蠶絲。我家里的被褥都是用雙宮絲，摸起來跟云似的。還有這被子，太薄了，晚上要凍著人的?！?

衛(wèi)弘睿實在不想再賠笑——這老東西是不是沒見過世面？這種絲綢皇后也在用，她都沒嫌糙！

他只好深呼吸一口，輕聲說道：“趙大人放心，我這就讓人去取皇宮大內(nèi)的被褥，還是前段時日貢來的絲綢，保證比大人家里的還軟和?！?

“那就好?！壁w文博滿意地點了點頭，又看了眼窗戶，“這窗戶怎么沒掛紗簾？大舜國晚上蚊子多，咬了我可怎么辦？”

“立刻掛！立刻掛！”周遠(yuǎn)趕緊吩咐小廝，“去取最好的湘妃竹紗簾，要雙層的！”

等所有東西都整改好了，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趙文博坐在椅子上，喝著新?lián)Q的茶，對衛(wèi)弘睿說道：“端王殿下，不是我挑剔，只是中原國的規(guī)矩多，還請殿下見諒?！?

傍晚的接風(fēng)宴更熱鬧。

趙文博盯著桌上的清蒸鱸魚看了看，夾了一筷子放進(jìn)嘴里，皺著眉吐在碟子里?！斑@魚是死的吧？新鮮魚的魚肉是彈的，這都散成渣了，像泡了三天的爛棉花?！?

廚子嚇得臉都白了，趕緊跑進(jìn)來磕頭：“回大人，這魚是今早剛從河里撈的，小的親自殺的，絕對新鮮！”

趙文博斜睨了他一眼，用帕子擦了擦嘴：“新鮮？那你告訴我，這魚的鰓為什么是暗褐色的？新鮮魚的鰓應(yīng)該是鮮紅的，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