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今天劉光天趕路就花費了大半天時間,到了公社后又忙著交接、卸貨、吃飯,最后還跟著趙大錘走了老遠(yuǎn)的路去看那臺柴油機。
這一通忙活下來,天色已然暗沉,到了下午五六點鐘的光景。
這個時間點,再想開車返回是絕對不現(xiàn)實了,劉光天今晚注定得在王家莊公社留宿一夜。
晚飯依舊是跟著趙大錘他們在公社食堂解決的,飯菜和中午別無二致,依舊是能照見人影的野菜糊糊和一小碟咸菜疙瘩,清湯寡水,不見半點油腥。
但條件就是這樣,劉光天知道必須得吃,不吃的話,肚里沒食,晚上根本頂不住。
吃完飯,趙大錘便領(lǐng)著劉光天來到了公社的招待所。
說實話,這所謂的招待所,比起城里的國營招待所,條件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它其實就是村里空出來的一間舊民房,土坯墻,茅草頂,里面孤零零地擺著兩張用木板和條凳搭成的簡易床鋪,床上鋪著薄薄的舊褥子,一床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藍色粗布被子疊放在床頭。
趙大錘搓著手,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窘迫,對劉光天說:
“劉師傅,實在對不住,公社里頭……就這條件了,委屈你將就著住一宿?!?
劉光天連忙擺手,語氣真誠地說:
“大錘同志,你這太客氣了!”
“出門在外,有個能遮風(fēng)擋雨躺著睡覺的地方就成,我沒那么挑剔,這就挺好!”
趙大錘見劉光天確實不像是嫌棄的樣子,心里稍稍安定。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從自已裝兜里掏出幾個黑乎乎、看起來有些烤焦了的紅薯干,遞到劉光天面前:
“劉師傅,這個……你拿著,夜里要是餓了,就嚼吧嚼吧,墊墊肚子,怕你空著肚子睡不著覺?!?
劉光天看著趙大錘遞過來的那幾有些磕磣的紅薯干,再看看趙大錘那張因長期饑餓而顯得過分消瘦、卻寫滿了誠懇的臉,一時間心里五味雜陳。
他清楚地知道,在眼下大家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的光景里,這幾塊烤紅薯干,對于長期處于半饑餓狀態(tài)的趙大錘和他的家人來說,絕對是能頂餓救急的寶貴物資。
公社里的人,從王主任到周會計,再到趙大錘,之所以對他這個外來的司機如此照顧,甚至掏出自已可能都舍不得吃的東西,無非是盼著他能順利地把那臺關(guān)乎全公社生計的柴油機拉去城里修好。
一想到那臺用全公社社員砸鍋賣鐵換來的機器所承載的重量,劉光天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他強行壓下心頭的酸澀,把趙大錘的手輕輕推了回去,開口道:
“大錘同志,你的心意我領(lǐng)了,但這紅薯干我真不能要。”
“你拿回去,給家里的孩子分著吃吧,我晚上吃得挺飽,不餓?!?
趙大錘卻執(zhí)意要塞給他,語氣帶著點不容拒絕的意味:
“劉師傅,這……這是公社里的安排,周會計特意交代過的,說這紅薯干是留給你的夜宵,你務(wù)必要收下!”
“你要是不收,我……我回去沒法交代啊?!?
劉光天看著趙大錘那固執(zhí)而又帶著懇求的眼神,心里嘆了口氣。
但他實在不忍心拿走這可能是從孩子嘴里省下來的吃食,便再次堅持道:
“大錘哥,你的好意我真明白。但這東西,你還是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