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啊,是去年秋收以后。”
“王主任看著大家伙兒挑水灌田,肩膀都磨破了皮,效率還低得可憐?!?
“本來生產(chǎn)任務(wù)就重,再這么下去,人累垮了,地也種不好?!?
“王主任就下了死決心,非要去搞一臺能帶動水泵的機器不可,說啥也得把這灌溉的問題解決嘍!”
他頓了頓,彈了彈煙灰,臉上皺紋更深了:
“可是……劉師傅,你是不知道,咱公社賬上,那是一個大子兒都沒有啊,窮得叮當(dāng)響?!?
他搖著頭,一臉的無奈,
“后來,實在是沒辦法了。王主任就下了死命令,動員各生產(chǎn)隊的社員,把家里那些用不著的銅家伙、鐵家伙……就是那些老祖宗傳下來的銅鎖、銅臉盆……反正只要是帶點銅、帶點鐵,家里又用不上的,都先借給公社?!?
趙大錘這么一解釋,劉光天心里大致明白了:
“也就是說……你們這臺機器,是用社員們家里的那些破銅爛鐵換來的?”
“嗯!”
趙大錘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神里帶著回憶:
“當(dāng)時湊了老大一堆,王主任親自帶著我跟周會計,跑到鄰省一個礦上,跟人家管物資的干部磨破了嘴皮子,好話說盡?!?
“最后,用那些破銅爛鐵,再加上咱們公社第二年所有的麻繩、草席指標(biāo),才總算換回了這臺……人家礦上淘汰下來不要了的二手貨。”
聽趙大錘說完,劉光天心里很不是滋味。
眼前這臺布滿銹跡的破機器,在他這個見過更好設(shè)備的人看來,或許就是個該進廢鐵堆的玩意兒。
但在王家莊公社的社員們眼里,它不僅僅是一臺機器,它是全公社社員們砸鍋賣鐵湊出來的家底,是王主任豁出臉面求來的希望。
就在這時,趙大錘又開口了:
“劉師傅啊,你不曉得,這家伙剛弄回來那陣子,還能響,突突突的,帶著水泵把水從河里抽上來,那水花噴得老高……”
“你可不知道,當(dāng)時咱全公社的人,老的小的,只要能走動的,全都跑過來看熱鬧??!”
“大家伙兒那個開心啊,比過年都高興!覺得往后的日子總算有盼頭了!”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痛惜:
“可是啊……這玩意兒它太老了,毛病多?!?
“一開始,我們憑著自個兒瞎琢磨,用土辦法還能修修,湊合著使?!?
“可前陣子,它是徹底趴窩了,怎么搗鼓都不動彈了?!?
他說完,把目光緊緊投向劉光天,那眼神里帶著近乎卑微的期盼:
“劉師傅啊,你是從城里來的,見的世面廣,懂得多……你……你給看看,它這……是不是徹底沒救了?”
“是不是修不好了?”
“咱們公社……可再也經(jīng)不起這么折騰一次了……”
劉光天感受著趙大錘那充滿期盼又帶著恐懼的目光,只覺得肩膀上沉甸甸的。
他上前幾步,仔細打量著這臺承載了太多重量的老機器。
他用手抹去一些關(guān)鍵部位的油泥和浮銹,看了看缸體、連桿、噴油嘴這些核心部件的外觀看似都還完整,沒有明顯的破損裂痕。
但具體是內(nèi)部哪個精密零件磨損過度,還是油路、氣路堵死了,光憑眼睛看,在這簡陋的環(huán)境下,他根本無法判斷。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看著趙大錘緊張的神情,盡量用安撫和肯定的語氣說道:
“大錘同志,你別太擔(dān)心?!?
“這機器是有點毛病,趴窩了不假。”
“但我剛才看了看,核心的大部件好像都還在,沒什么明顯的硬傷?!?
“拉回城里面,送到農(nóng)機所,請那里專業(yè)的老師傅們給你們仔細檢查修理一下,應(yīng)該還是能修好,能繼續(xù)用的。”
“這點,你先放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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