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被頑童扯散的棉絮，一縷縷往天邊飄。韋長軍蹲在天壇斷龍石旁，看柳湘蓮的青光漫過地磚——磚縫里最后一點(diǎn)暗紅蜷成焦灰，露出青灰色石紋，像陳年舊傷結(jié)了痂。她袖口的血跡被晨露洇成淡粉，發(fā)梢沾著的草屑隨動作輕晃，倒比昨夜拼殺時多了幾分活氣。

“爹說這地脈氣得用清蓮露封三層，不然開春準(zhǔn)反撲?！绷嫔徶逼鹕恚凵惹昧饲脭帻埵?，石上殘留的冰碴化在晨光里，“他非說要親自盯著裴超燒殘瓣，攔都攔不住。”

韋長軍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柳太傅正被裴超扶著彎腰，老人枯瘦的手指捏著片血蓮殘瓣，在火盆里捻得粉碎。火星濺在他沾泥的袍角上，他渾然不覺，只喃喃著：“十七年了……總算能給那些冤魂燒炷干凈的香?！?

炊餅的麥香突然裹著霧氣飄來。武大郎的棗木扁擔(dān)壓得彎彎的，挑著兩筐熱炊餅從石階下鉆出來，粗黑的臉上堆著笑：“韋小哥，柳姑娘！剛往城西送餅，見著潘家娘子在巷口抹淚呢——她說裴師父昨夜去救火，到現(xiàn)在沒回，井臺上還爬著紅絲絲的芽，跟廟里畫的血蓮一個模樣！”

“潘巧云？”韋長軍指尖的金焰跳了跳。

話音未落，巷口那棵老槐樹下就飄來銀步搖的輕響。潘巧云素裙沾著泥點(diǎn)，鬢邊銀蓮步搖被晨風(fēng)吹得亂晃，見了韋長軍，眼圈先紅了：“韋小哥，您可得去看看！昨夜醉春樓著火時，我看見裴郎往井邊跑，懷里抱著個黑壇子，說是從欽天監(jiān)撿的……他回來那陣子，手心總沾著腥氣，問他就支支吾吾的?！?

她說話時，指尖無意識絞著帕子，帕角繡的并蒂蓮被捏得發(fā)皺——那是去年裴如海替她描的花樣。

“巧云，休要亂講。”裴如海的身影從樹后鉆出來，袈裟沾著黑灰，卻仍把袖口攏得嚴(yán)實。他瞥見潘巧云泛紅的眼尾，喉結(jié)滾了滾，快步上前想替她理鬢發(fā)，手伸到半空又僵住——掌心那點(diǎn)血蓮汁的腥氣還沒散。

潘巧云往后退了半步，目光掃過他袈裟內(nèi)側(cè)的青灰：“這灰是欽天監(jiān)的，我認(rèn)得。去年你帶我去看星臺，石板縫里就是這顏色。”她聲音輕得像霧，“你說過，出家人不打誑語?！?

裴如海的臉?biāo)查g褪了血色。昨夜在欽天監(jiān)密道，林靈素掀開黑壇時，血蓮籽跳動的紅光像無數(shù)只眼睛；老道說“喂它點(diǎn)心頭血，能讓你給她換金釵銀鐲”——他竟真的動了貪念，想用邪物換她一笑。此刻被她戳破，那些被孢子勾出的妄念突然碎了，只剩滿心悔意。

“是我糊涂?！彼偷貜膽牙锾统鰝€小瓷瓶，往地上一摔，紅霧剛冒頭就被韋長軍的金焰燒得滋滋響，“林靈素說這東西能招財，我……我鬼迷心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