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巷的雪壓著矮墻,像塊凍硬的孝布。天剛亮,流民縮在墻角的破麻袋里,見韋長軍一行人抱孩子過來,只敢怯生生瞥一眼——這年月,帶刀的人惹不起。
    “就是那口井。”周顯被阿旺揪著衣領(lǐng),凍紫的手指戳向巷尾。青石板井欄磨得發(fā)亮,繩孔空得像只瞎眼,雪水在縫里積成黑漬。韋長軍指尖摸過新鑿的刻痕,剛要開口,黑斗篷突然拽他一把:巷口“張記酒館”半扇門開著,幾個漢子嚼舌根:“保長再抓試藥的,咱就跑!”
    “孫保長?”韋秀蓮的采藥鏟攥得發(fā)白,“當年就是他讓我給流民系紅繩!”話音未落,酒館里沖出道灰影:“保長!有人動老井!”
    “周顯你敢告密!”阿旺扁擔劈下去,周顯往雪地里一跪:“不是我!”黑斗篷突然吹起裂笛,啞鳴像被掐住喉嚨的蜂群,酒館漢子捂著頭晃——昨晚保長灌他們的“御寒酒”,摻了曼陀羅粉?!熬涂仄蹋∏司?!”
    裴如海的鐵鉤沉進井里,兩丈深時“咯噔”勾住東西,拽到一半?yún)s松了?!坝袡C關(guān)!”韋秀蓮突然按向井欄東側(cè)——那半寸突出的磚,是當年孫保長總摩挲的地方?!斑菄}”一聲,鐵鉤再下,拽出個裹油布的鐵盒。
    “別動!”孫保長的馬鞭子抽碎雪沫,十幾個差役押著哭嚎的孩子,“誰動老井,喂曼陀羅陣!”
    韋長軍短刀橫在胸前:“先生死了,你替左耳朵帶刺青的人說話?還是戴玉扳指的?”
    孫保長臉色驟變,掃過黑斗篷懷里的半塊玉扳指:“這是‘引路人’信物!你怎么有?”
    “我弟弟李墨的!”黑斗篷骨笛攥得發(fā)白。
    “李墨?”孫保長的馬往后踉蹌,“三年前被先生渴死在廢宅的流民?他早死了!”突然湊近,聲音發(fā)顫,“鐵盒里不是花名冊,是血祭帖!誰開,槐巷流民全陪葬!”
    “你撒謊!”韋秀蓮的傷口滲出血,孫保長卻突然拽過馬背上的孩子,刀架在他脖子上,往雪地扔出個染血百家鎖:“我兒子被梁府抓了!不篩藥引,就扔曼陀羅窟!我當狗,是為了他活!”
    韋秀蓮的鏟尖懸住——她想起當年孫保長系紅繩時,總躲著擦眼角。黑斗篷的笛音也散了,那百家鎖,和李墨給弟弟縫的一模一樣。“去破廟!”黃風仙長劍指巷尾,“看‘會哭的墻’是不是真的!”
    破廟門“吱呀”開了,錦袍青年倚著門檻,左耳后曼陀羅刺青刺眼,手里轉(zhuǎn)著枚完整的玉扳指——今早他派人盯老井,趁裴如海開箱,偷了里面的半塊?!傲焊凳?,取花名冊。”
    “我姐夫韋成呢?”韋長軍短刀刺去,青年側(cè)身躲開:“他在梁府當尋冊人。流民試藥不是為老夫人續(xù)命——她是梁相生母,死了梁相遷怒我們!我要的是榮華,誰管金軍來不來?”
    “用無辜人命換榮華?”黃風仙長劍劈向他手腕,青年不躲:“亂世活下來就是本事。流民明天就成金軍刀下鬼!”
    “我弟弟的命不是命?”黑斗篷砸出骨笛,青年接住摸了摸裂紋:“李墨天真,要換韋成的命,死得活該?!敝噶酥笍R墻,“那是‘會哭的墻’,機關(guān)孔在這——左開給韋成囚室,右開毒死外面孩子,換孫保長兒子。選吧?!?
    “按左邊!”韋秀蓮把小石頭塞給韋長軍,青年卻笑:“你忘了?小石頭爹,就是你當年系紅繩的流民-->>!贖罪,還是再殺他一次?”
    黑斗篷搶過藥鋤要按,青年攔住:“按右,給你李墨的最后日記;按左,我燒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