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看著他,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這種酒,叫什么?”
    秦少瑯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義上的笑容,那笑容里,有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驕傲與自信。
    “它沒有名字?!?
    他看向周通,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將軍,我需要一口大鐵鍋,一些銅管,大量的木炭,還有,西大營里最烈的酒?!?
    周通的呼吸,在這一刻幾近停滯。
    他死死盯著秦少瑯,那張蒼白的面孔上,一雙眸子亮得駭人,仿佛兩簇在黑暗中熊熊燃燒的鬼火。他不是在商議,不是在請求,而是在宣告一個既定的事實。
    “瘋子……”周通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胸膛劇烈起伏。他戎馬半生,見過悍不畏死的勇士,也見過詭計多端的謀士,卻從未見過如此之人。身陷囹圄,命懸一線,不想著如何脫身,卻要在這龍?zhí)痘⒀ㄖ校H手點燃一把足以焚盡一切的大火。
    秦少瑯對他的評價置若罔聞,只是伸出兩根手指,聲音平穩(wěn)得沒有一絲波瀾:“兩天。我需要兩天時間。兩天之后,將軍你需要的‘肉’,就會出現(xiàn)?!?
    許久,周通緊握的拳頭緩緩松開。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選擇。從他將秦少瑯從亂葬崗帶回地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jīng)被這頭猛獸拖入了深淵。
    他猛地轉(zhuǎn)身,大步走上石階,聲音從上方沉沉傳來,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你要的東西,天亮之前,會到你手上。若是兩天后我見不到那塊‘肉’,我會親手把你剁碎了,扔進酒糟里!”
    石板轟然合上,地窖重歸黑暗。
    秦少瑯扶著墻壁,緩緩坐下,劇烈地咳嗽起來。方才的對峙耗盡了他積攢的所有氣力,但他眼中,光芒卻愈發(fā)明亮。
    棋局,已經(jīng)走到了最關(guān)鍵的一步。
    ……
    夜色如墨,西大營的喧囂漸漸平息,但一股暗流,卻在更深處洶涌。
    李虎帶著兩名心腹親衛(wèi),如幽靈般穿梭在營帳的陰影里。他們的行動隱秘而迅速,身上沒有攜帶任何兵刃,只是一趟趟地搬運著一些古怪的東西。
    一口從伙夫營庫房最深處拖出來的,積滿油垢的大鐵鍋。
    幾截不知從何處拆卸下來,還帶著機油味的銅管。
    幾大袋被雨布包裹得嚴嚴實實,上好的硬木木炭。
    還有十幾壇從查抄來的酒坊里,精挑細選出的,氣味最沖、酒液最渾濁的“馬尿酒”。
    當這些東西被一一送入地窖時,那兩名親衛(wèi)的臉上寫滿了無法理解的困惑。他們看著那個傳說中害得將軍不得不行險招的“廢物郎中”,正借著昏暗的燈火,指揮李虎將那些東西擺放在指定位置。
    他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虛弱,但每一道指令都清晰無比,不容置疑。
    “鐵鍋倒扣在火塘上,用濕泥封住邊緣,只留一個出氣的孔?!?
    “銅管接在孔上,盤成蛇形,另一頭,通入那個裝滿冷水的木桶?!?
    “所有壇子里的酒,全部倒進鍋里。”
    李虎沒有絲毫猶豫,完全遵照秦少-瑯的吩咐行事。他雖然也不懂,但他相信將軍的判斷,更相信自己方才親眼所見的鐵證。
    兩名親衛(wèi)面面相覷,終究不敢多問,只能壓下滿心疑竇,埋頭干活。
    地窖內(nèi),空氣變得燥熱而沉悶。濕泥、酒糟、木-->>炭和汗水的氣味混雜在一起,令人窒息。秦少瑯靠坐在墻角,一邊恢復體力,一邊冷靜地注視著這套在他指揮下,逐漸成型的、簡陋到可笑的蒸餾設(shè)備。
    這套形制古怪的裝置,像是某種煉丹的爐子,又像是巫師的道具,透著一股難以喻的詭異。
    一切準備就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