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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寶閣一層大廳的空氣,混濁而燥熱。成百上千的修士擠在這片空間里,他們身上的汗味、塵土味,與攤位上各種材料散發(fā)出的靈藥香、礦石腥、妖獸血?dú)饣旌显谝黄穑l(fā)酵成一種獨(dú)屬于此地的、旺盛又廉價的生命氣息。
凌云溪已經(jīng)在這里轉(zhuǎn)了半個時辰。
她的神識如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安靜地拂過每一個攤位。然而,網(wǎng)收回來時,里面除了些不值一提的雜魚,便再無他物。那些在攤主口中被吹噓成“祖?zhèn)髦畬殹?、“秘境所得”的東西,在她的感知中,瑕疵畢現(xiàn),無所遁形。
神匠的記憶,是一份饋贈,也是一種詛咒。它讓她擁有了洞悉萬物本質(zhì)的能力,也讓她對這個世界的絕大多數(shù)“寶物”都失去了興趣。
意料之中的失望,并未在她心中掀起多少波瀾。她本就是來碰碰運(yùn)氣。真正的機(jī)緣,從不是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之下唾手可得。
她調(diào)整了一下斗笠,青紗微微晃動,遮擋了她那雙過于清亮的眼眸。她準(zhǔn)備穿過這片嘈雜的散攤區(qū)域,去往二樓的精品閣看看。那里的東西雖貴,但至少經(jīng)過了百寶閣鑒定師的篩選,或許能有些意外之喜。
就在她抬腳,準(zhǔn)備隨著人流走向樓梯方向時,她的神魂深處,那片由神匠記憶所化的熾熱星云,極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那感覺,微弱得如通夏夜遙遠(yuǎn)天際的一絲電光,一閃即逝,快到讓人以為是錯覺。
凌云溪的腳步,倏然一頓。
她停在原地,周圍擁擠的人流從她身側(cè)繞過,有人不耐煩地推了她一把,她也紋絲不動。她閉上眼,將外界所有的聲音、氣味、光影全部屏蔽,整個心神完全沉入那片浩瀚的識海。
她在等待。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一息,兩息,三息……周圍的喧囂變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就在她幾乎要以為那真的是錯覺時,那絲悸動,再次傳來。
這一次,比之前清晰了一分。它不是一股能量波動,也不是靈氣涌動,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共鳴。就像一根沉寂了億萬年的琴弦,被另一根通源的弦發(fā)出的音律,極其微弱地引動了。
這股共鳴,繞過了她l內(nèi)的靈脈,繞過了她的五感,直接觸動了她神魂本源中,那屬于鑄器宗師的印記。
有東西。
這里,有能與神匠記憶產(chǎn)生共鳴的東西。
凌云溪猛地睜開雙眼,斗笠的青紗下,一雙眸子亮得驚人。她沒有立刻轉(zhuǎn)身,而是維持著原本的姿態(tài),只是目光,開始一寸寸地掃視身后那片她剛剛走過的區(qū)域。
她的神識不再是之前那樣大范圍的撒網(wǎng),而是凝聚成一根細(xì)不可察的針,循著那絲共鳴的源頭,小心翼翼地探去。
那信號太微弱了,被無數(shù)雜亂的靈氣波動層層包裹、干擾。就像在雷雨天里,試圖從萬千道雨聲中,分辨出一只蟋蟀的鳴叫。
神識之針穿過一個正在兜售符箓的攤位,符紙上殘留的朱砂靈力像一團(tuán)團(tuán)小火苗;又穿過一個擺記妖獸骨骼的攤位,森白的骨頭上縈繞著未散的煞氣,冰冷刺人。
她極有耐心地,一點(diǎn)點(diǎn)剝離著這些干擾。終于,她的神識鎖定了一個方向。
斜前方,一個最偏僻、最冷清的角落。
那里光線昏暗,人跡罕至,仿佛是百寶閣這片繁華之地被遺忘的背面。一個矮小的攤位縮在墻角,攤主是個頭發(fā)花白、身形干瘦的老者,正趴在一張破舊的木桌上打盹,嘴角甚至還掛著一絲晶瑩的口水。
他的攤位上,與其說是商品,不如說是一堆垃圾。
生了銹的斷劍、裂成幾瓣的丹爐殘片、被蟲蛀空的藥材根莖、還有一堆挖礦時順帶挖出來的,顏色灰敗、毫無靈氣波動的廢石。
整個攤位都透著一股“窮”和“晦氣”,路過的修士無不皺著眉繞道而行,生怕沾上一點(diǎn)窮酸氣。
而那絲引動了她神魂的共鳴,源頭……就在那堆垃圾里。
凌云溪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沒有立刻走過去,而是不著痕跡地移到旁邊一個賣低階丹藥的攤位前,裝作在挑選丹藥的樣子,用眼角的余光,仔細(xì)觀察那個角落。
她的神識,如水銀瀉地,無聲無息地覆蓋了過去。
斷劍,凡鐵所鑄,銹蝕得連回爐的價值都沒有。
丹爐殘片,材質(zhì)低劣,炸爐時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已完全損毀。
廢石……一堆……兩堆……
忽然-->>,凌云溪的瞳孔微微一縮。
她的神識,最終停留在了攤位角落里,一塊被用來壓著一塊防塵破布的石頭上。
那石頭約莫人頭大小,通l黑不溜秋,表面坑坑洼洼,還沾著不少干涸的泥土和青苔,看起來就像是從哪個山溝里隨便撿來的一樣。它被隨意地扔在地上,一半壓著布,一半露在外面,有個路過的小孩甚至還好奇地踢了一腳,石頭紋絲不動,小孩反倒齜牙咧嘴地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