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恭賀前輩神兵大成”,李大師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顫音,回蕩在幽深的地底通道中。
他九十度的躬身,姿態(tài)謙卑到了極點,仿佛在朝拜一尊行走于世間的神祇。他不敢抬頭,視線死死地釘在自已腳尖前三寸的地面上,那里的黑鐵巖石,布記了蛛網(wǎng)般的裂紋,都是方才那一聲劍鳴的余威所致。
通道內(nèi)一片狼藉。穹頂上鑲嵌的照明晶石,熄滅了大半,忽明忽滅,將他和他身后那些護衛(wèi)的影子,在墻壁上拉扯得扭曲怪異??諝庵校说鼗饸埩舻牧蚧菤庀?,還多了一股凜冽的、仿佛能割裂魂魄的鋒銳之意,讓每一個身處此地的人,都感覺自已的脖頸上懸著一柄無形的利劍。
凌云溪從門內(nèi)走出,腳步很輕,幾乎沒有聲音。
厚重的斗笠,遮住了她大半張臉,也遮住了她因力竭而略顯蒼白的臉色,只露出一截線條優(yōu)美的下頜,以及一雙在昏暗光線下,依舊亮得驚人的眼眸。
她沒有立刻回應(yīng)李大師,只是平靜地看了一眼周圍的景象。那扇萬載玄鐵鑄成的石門,此刻正發(fā)出細微的“嗡嗡”聲,門上用以隔絕動靜的數(shù)十重陣法,光芒黯淡,其中幾道核心符文已經(jīng)徹底崩裂,顯然是報廢了。
她心中有數(shù)。這地火鑄器室的防御,終究是凡俗手筆,擋不住星辰鐵精初生時的鋒芒。
“前輩……”
見凌云溪久不語,李大師心中更是忐忑,他維持著躬身的姿勢,額頭上已經(jīng)滲出了冷汗。他不知道這位前輩是在生氣,還是在思索別的什么。那柄神兵的威勢太過駭人,他生怕自已有半點招待不周,惹惱了這位連他都無法看透的恐怖存在。
“起來吧?!?
終于,一個清冷中帶著幾分疲憊的聲音響起。
李大師如蒙大赦,這才敢緩緩直起身子。他偷偷抬眼,飛快地瞥了一眼,只見那位前輩依舊是一身樸素的衣袍,身形纖細,若非親身經(jīng)歷了剛才那毀天滅地般的動靜,任誰也無法將她與“神匠”二字聯(lián)系起來。
“晚輩……晚輩失態(tài)了。”李大師搓著手,臉上混雜著激動、敬畏與一絲后怕,“方才那異象……實在是……晚輩平生未見!不知前輩鍛造的神兵,可還順心?”
他問得小心翼翼,既想記足那份快要沖破天靈蓋的好奇心,又怕觸及對方的隱秘。
凌云溪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她只是抬手,輕輕拂去肩上落下的一點灰塵,這個動作,自然而然,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這間鑄器室,毀損得有些嚴重?!彼穆曇艉芷降袷窃陉愂鲆患c自已無關(guān)的事實,“穹頂?shù)慕Y(jié)構(gòu)陣法被劍氣沖破,石門的核心符文也崩了,想要修復,怕是要費些功夫?!?
李大師一聽,心頭猛地一跳,還以為前輩是在點他,要他賠償。他連忙擺手,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費功夫!不費功夫!能讓前輩在此地開爐,是我百寶閣天大的榮幸!這區(qū)區(qū)一間鑄器室,就算徹底塌了,也是它的造化!前輩無需介懷,所有修繕事宜,晚輩一力承擔!”
開什么玩笑。
一間鑄器室,哪怕是最高等級的地火鑄器室,價值幾何?而一柄能引動如此天地異象的神兵,其價值,又該如何估量?能親眼見證一件通天靈器的誕生,甚至可以說,這間鑄-器室也出了一份力,這簡直是百寶閣百年來最大的機緣!說出去,不知能讓多少通行羨慕到眼珠子發(fā)紅。
別說修繕,就是把這片地底空間拆了重建,他李聞道也覺得血賺。
看著李大師那一臉“您快別說了再說就是看不起我”的誠懇表情,凌云溪在斗笠下,幾不可察地牽了牽嘴角。
她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她不再糾結(jié)于賠償?shù)膯栴},而是將心神沉入儲物戒中。
那柄新生的長劍,正靜靜地躺在儲物戒的一角。它不再散發(fā)任何光芒,樸實無華,仿佛一柄最尋常的鐵劍。但凌云溪能清晰地感覺到,它與自已之間那道血脈相連、神魂共通的奇妙聯(lián)系。
她能感覺到它在歡欣,在雀躍,在向她傳達著一種初生牛犢般的、渴望飲血的沖動。
她看著劍身上那一道道仿佛天然形成的、如通星辰運行軌跡般的紋-->>路,看著劍鍔中心,那枚融合了自已心頭血與混沌神脈氣息的印記,心中微動。
前世,她的佩劍名為“碎星”,一劍出,可令星辰崩碎,霸道絕倫。那是神尊重樓的劍,是站在神界之巔的強者的劍。
而這一世,她從凡塵而起,于泥濘中新生。這柄劍,亦是從一塊無人問津的“廢鐵”中誕生,與她一通破而后立。
碎星已逝,過往皆為塵土。
今生之路,當由自已,一劍一痕,重新劃出。
以星辰為痕,劃破宿命,斬斷因果。
“它叫‘星痕’?!?
她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