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城外三十里,一處不起眼的農(nóng)家院落。
院墻是黃泥夯成的,墻頭零星長著幾叢枯草,在冬日的寒風里瑟瑟發(fā)抖。院子里,幾只老母雞正低頭在地上刨食,發(fā)出單調(diào)的咕咕聲。一切都顯得尋常而又蕭索。
里屋,窗戶被木板釘死了一半,只留下一條縫隙透進些許微光,讓屋內(nèi)的景象不至于完全陷入黑暗。林楓盤膝坐在一張硬板床上,雙目緊閉,正在調(diào)息。凌云溪給的丹藥藥力極強,他身上的外傷已無大礙,但經(jīng)脈中被林遠山親手震傷的暗疾,卻如跗骨之蛆,時時作痛。
他已經(jīng)在這里躲了數(shù)日。每日里,除了療傷,便是無盡的焦慮。二叔林遠山的臉,天羅殿殺手的狠戾,像兩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他不知道自已能躲多久,更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吱呀——
木門被輕輕推開,一道人影閃了進來,又迅速將門合上。來人是個五十歲上下的老者,一身粗布短打,臉上帶著風霜之色,正是林楓的心腹,林忠。
林楓睜開眼,眸中精光一閃,待看清來人,才放松下來。
“忠叔,外面情況如何?”
林忠沒有立刻回答,他先是走到窗邊,側耳聽了聽院外的動靜,確認安全后,才轉過身來。他的臉上,是一種極為古怪的表情,混雜著震驚、狂喜,還有幾分后怕。
“少主……”林忠的聲音有些發(fā)飄,像是剛從夢里醒來,“出大事了?!?
林楓的心猛地一沉。他最怕聽到的,就是這三個字。
“是林遠山又派人來了?”
“不,不是。”林忠用力地搖了搖頭,他走到床邊,壓低了聲音,語速卻極快,仿佛怕晚說一秒,這消息就會飛走一樣,“是天羅殿!天羅殿在青陽城的分舵,完了!”
林楓愣住了。
“完了?什么意思?”
“就是完了!”林忠激動得臉膛發(fā)紅,他比劃著,“昨夜,天羅殿派了五個金牌殺手去凌家,目標……目標就是救了您的那位凌云溪小姐!”
林楓霍然站起,動作太急,牽動了內(nèi)傷,讓他臉色一白,但他毫不在意,一把抓住林忠的胳膊:“她怎么樣了?”
那一瞬間,他心中涌起的,是滔天的愧疚。
果然,還是連累了她。林遠山那個畜生,好狠的手段!
“沒事!凌小姐沒事!”林忠趕緊道,“不僅沒事,那五個殺手……全沒了!”
“沒了?”林楓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是被凌家的高手解決了?”
“不是!”林忠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他幾乎是用氣音在嘶吼,“是凌小姐一個人!就她一個人,把五個天羅殿的金牌殺手,殺得干干凈凈,連根毛都沒剩下!”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林楓怔怔地看著林忠,他覺得忠叔可能是被人打壞了腦子,開始說胡話了。
一個人,解決五個天羅殿的金牌殺手?
他親身領教過那些殺手的厲害,每一個都如鬼魅,配合默契,殺招凌厲。五個聯(lián)手,布下的殺局足以讓任何筑基后期的修士飲恨。
她……怎么可能?
林忠看出了林楓的不信,急得抓耳撓腮:“少主,我說的句句屬實!現(xiàn)在整個青陽城都快傳瘋了!說書的都不敢這么編!”
他喘了口氣,繼續(xù)道:“據(jù)說,凌家的護衛(wèi)只在竹林里發(fā)現(xiàn)了打斗的痕跡,可現(xiàn)場連一滴血都沒有!干凈得像是被水洗過一樣!有人說,凌小姐根本沒動手,就是瞪了他們一眼,那五個殺手就自已原地爆炸了!還有人說,凌小姐其實是仙人下凡,吹了口氣,就把他們吹成灰了……”
林忠越說越玄乎,把自已在城里茶館酒肆聽來的各種離奇版本,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林楓聽著這些荒誕不經(jīng)的傳,緊繃的神經(jīng)反而慢慢松弛下來。他揮手打斷了林忠,重新坐回床上,腦子卻在飛速運轉。
傳或許夸張,但核心的事實恐怕是真的——凌云溪以一已之力,解決了天羅殿的刺殺。
他回想起初遇時的情景。她面對天羅殿的殺手,從容不迫,那份鎮(zhèn)定,絕非尋常女子所能擁有。還有她拿出的療傷丹藥,品質(zhì)之高,連林家的首席煉丹師都未必煉-->>得出來。當時他心中雖有警惕,但更多的是將她當成一個有些奇遇、心地善良的通齡人。
現(xiàn)在想來,那哪里是警惕,分明是螻蟻面對巨龍時,本能的戰(zhàn)栗。
他自以為是的審視,在她眼中,恐怕就和院子里那幾只刨食的母雞一樣,可笑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