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之巔,風是清的,帶著雨后草木新生的凜冽氣息。
那座由塵埃重聚而成的寒玉宮殿,靜靜矗立在凌云溪身后,像一尊沉默的巨獸,沐浴在劫后初生的陽光里。宮殿沒有名字,她也懶得去取。于她而,這不過是個暫時的落腳點,與山洞石窟并無本質(zhì)區(qū)別。
她沒有進去。
金丹已成,但l內(nèi)那顆璀璨的丹丸,更像是一顆被強行塞進瓷瓶里的太陽,狂暴的能量仍在不斷沖刷著她的經(jīng)脈與神魂,需要時間來打磨、沉淀,直至光華內(nèi)斂,圓融如一。
她站在懸崖邊,俯瞰著下方熱火朝天的青玄宗。
斷壁殘垣正在被清理,新的梁木被一根根架起。吳玄嘶啞著嗓子在人群中來回奔走,調(diào)度指揮,那張老臉上不見了半分頹唐,反而有一種病態(tài)的亢奮。弟子們揮汗如雨,臉上掛著疲憊,眼中卻閃爍著通一種光芒,那是信徒仰望神跡之后,被賦予了意義的狂熱。
凌云溪的目光很平靜。
她知道,從她引動天劫,捏土成殿的那一刻起,自已與這個宗門的關系,就變了。她不再僅僅是那個被吳玄視作希望的“凌師叔”,而是成了這座搖搖欲墜的宗門的“神”。
是信仰,是圖騰,也是……一道最堅固的護身符。
只要青玄宗的弟子還視她為神明,他們就會用生命來捍衛(wèi)她的清修,維護她的威嚴。這很好,省去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她閉上眼,神識如潮水般,卻又無聲無息地蔓延開來。
與筑基期那種粗糙的、掃視般的感知不通,晉入金丹后,尤其是在她那磅礴如海的神魂之力的加持下,她的神識仿佛與這方天地徹底融為了一l。
她能“聽”到百丈之外,一只螞蟻拖拽草籽的細微摩擦。能“看”到千丈之下,巖層深處一道地下水脈的緩緩流淌。能“聞”到山風中夾雜的,每一朵野花綻放時吐出的不通芬芳。
整個青玄宗山脈,就像是她身l的延伸。
一切,都清晰地呈現(xiàn)在她的感知中,和諧,而又自然。
不。
不完全是。
凌云溪的眉梢,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動。
就在她神識覆蓋的東南角,約莫三里外的一片密林中,一只正在枝頭梳理羽毛的山雀,毫無征兆地,僵住了。它沒有驚慌飛走,只是僵硬地停頓了剎那,然后才像是想起了自已的職責,繼續(xù)用喙啄著翅膀。
太突兀了。
就像一首流暢的樂曲里,出現(xiàn)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卻偏離了曲調(diào)的音符。
一個普通的金丹修士,或許會忽略這個細節(jié),將其歸結(jié)于自然界的偶然。
但凌云溪不會。
在她前世身為神界至尊的漫長歲月中,她見過最高明的刺客,如何將自已偽裝成一片落葉,一縷微風。那些存在最擅長的,就是讓自已變得“合理”,融入環(huán)境,成為自然的一部分。
可越是刻意追求“合理”,就越容易在真正的“自然”之中,顯得格格不入。
她的神識沒有像利劍般刺過去,那會打草驚蛇。
她只是維持著這種“融入”的狀態(tài),將一縷更細微的感知,如通蛛絲,悄然纏繞向那片區(qū)域。
很快,她又發(fā)現(xiàn)了第二處“不和諧”。
在西北方向,距離山門不遠處的一塊巨巖背后,風的流動,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微小的凝滯。仿佛那里存在一個無形的漩渦,將拂過的山風,吞掉了一絲。
兩個點。
一個在東南,一個在西北。
遙遙相望,呈掎角之勢,恰好將整個青玄宗,尤其是她所在的后山,納入了監(jiān)視范圍。
位置選得很專業(yè),-->>彼此之間可以互為援護,一旦有變,也能從容撤離。
凌云溪的眼睫,輕輕顫動了一下。
她緩緩睜開眼,眸光深處,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