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谷大夫拽著護衛(wèi)統(tǒng)領往王宮狂奔,雙手死死護著頭頂那半拉焦黑的進賢冠
——
冠梁被燒得只剩半邊,歪歪扭扭地斜卡在發(fā)髻上,活像只斷了翅膀的黑鳥。他一邊跑,一邊忙不迭地伸手掰正隨時會滑落的冠檐,又心急火燎地扯平纏在脖頸間的青色絲帶,就連儒袍下擺那團巴掌大的焦痕,都要用袖口反復擦拭。護衛(wèi)統(tǒng)領氣喘吁吁地跟在后面,看著他這副
“哪怕灰飛煙滅,儀態(tài)也要端成玉”
的模樣,忍不住在心里直咂舌:“都快燒成焦炭人了,還講究啥呀?”
王宮侍衛(wèi)見倆
“黑煤球”
沖過來,剛要攔,一瞅谷大夫那頂歪歪扭扭卻依舊高聳的進賢冠,趕緊側(cè)身放行。倆人穿過雕梁畫棟的宮闕,一路小跑,終于到了韓王寢宮門口,還沒進門就聽見
“咳咳咳”
的咳嗽聲,跟破風箱似的。
一進殿,就見韓王半靠在王榻上,身上蓋著繡金線的錦被,明明才四十出頭,卻瘦得顴骨凸起,臉色黃得跟陳年宣紙似的,抬手都得靠侍從扶。他頭上那頂小巧的王冠,鑲著幾顆發(fā)烏的琉璃珠,前后垂的珍珠串子隨著咳嗽
“嘩啦嘩啦”
晃,倒比他本人還精神。韓王瞇著眼瞅了半天,才從倆
“黑煤球”
里認出谷大夫,嗓子啞得像砂紙磨木頭:“大……
大夫今日怎的這般模樣?剛從煙囪里爬出來……”
谷大夫趕緊整了整儒袍,對著韓王深施一禮,膝蓋差點跪不穩(wěn),語氣卻急得冒火:“大王!臣有天大的要事稟報!少君在封地遇著‘神使’,得了‘火瓶’寶物,威力能燒穿城門,助我韓國強盛!”
韓王原本耷拉著的眼皮抬了抬,像生銹的門軸終于轉(zhuǎn)了轉(zhuǎn),有氣無力地問:“哦?寶物?有……
有實物嗎?拿來給寡人瞧瞧?!?
谷大夫心里
“咯噔”
一下,冷汗瞬間冒了出來,趕緊躬身回話,聲音都帶了點顫:“大王,實物……
實物還在測試呢!不過臣能領您去城樓看,一眼就能見著它的威力!這寶物太猛,在宮里展示怕傷著您,城樓視野開闊,正好合適!”
韓王癱在蟠龍紋錦榻上,枯枝般的手指摳著榻邊鎏金螭龍,喉間發(fā)出拉風箱似的喘息。兩個膀大腰圓的侍從憋紅著臉架起他時,這位病懨懨的君主像灘爛泥似的往下墜,繡著金線云紋的朝服松垮垮地裹在身上,隨著每一步踉蹌晃蕩。剛要抬腳,忽一陣劇烈咳嗽震得他佝僂如蝦,帕子上暈開點點猩紅。好容易緩過氣,他抖著嘴唇擠出半句:也...
也好,便隨你去...
四個精壯侍衛(wèi)抬著朱漆雕花碾塌疾步上前,檀木榻腿與金磚地相撞發(fā)出悶響。韓王顫巍巍坐定,錦緞坐墊被壓出深深凹陷,一行人如移動的花團錦簇,抬著碾塌往城樓挪去,沿途宮人紛紛避讓,連廊下銅鶴燈里的火苗都被震得簌簌跳動。
好不容易登上城樓,谷大夫趕緊指著遠處,聲音拔高了八度:“大王您看!那邊火光沖天的地方,就是‘火瓶’的威力!”
韓王順著他指的方向瞇眼瞅,只見遠處濃煙滾滾,把半邊天都染成了橘紅色,連風里都飄著焦糊味。他皺著眉,咳嗽得更厲害了,連王冠上的珍珠都晃得更歡:“那……
那是哪兒?。吭醯臒眠@么兇?”
谷大夫
“撲通”
一聲單膝跪地,擠出兩滴眼淚,一臉悲壯:“回大王,那是……
是臣的府邸?。 ?
韓王愣住了,張著嘴半天沒合上,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咳得直捶胸口:“你……
你的府???被……
被何物燒了?快把那東西拿來!不。。不。。。不會把全城燒了吧?!?
“這……”
谷大夫擦了擦眼淚,苦著臉跟吃了黃連似的,“大王,燒府邸的就是‘火瓶’!只是實驗時火勢太猛,火瓶和府邸都燒沒了,沒剩下實物。但臣親眼所見,這‘火瓶’一瓶就能燒起大火,要是用到戰(zhàn)場上,破城門、燒糧草跟玩兒似的!”
韓王盯著遠處的火光,沉默了好一會兒,原本虛弱的眼神里居然冒出點光,跟快滅的油燈突然添了把油:“竟……
竟有這么厲害?若真能助韓國……
那便好!還……
還有多少?”
“回大王!少君封地還有一些!臣這就派人去催,再拉一車來!”
谷大夫趕緊回話,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