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突突——”
一陣低沉有力的馬達轟鳴聲,碾碎了紅松屯清晨的寧靜。
一輛掛著縣委牌照的墨綠色吉普車,卷著尚未干透的泥漿,穩(wěn)穩(wěn)當當地停在了村口那棵老槐樹下。
車門一開,先下來的是派出所的鄭毅所長,他快步繞到后座,拉開了車門。
一只穿著黑色皮鞋的腳,踩在了紅松屯這片飽經風霜的土地上。
緊接著,一個身穿深灰色中山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面容儒雅卻帶著一股不怒自威氣場的中年男人,走了下來。
他,就是青山縣的一把手,高遠,高書記。
“高書記,這就進村了。”鄭毅在一旁低聲介紹道。
高遠抬起頭,目光掃過眼前這個剛剛經歷過洪災,卻處處透著一股倔強生機的小山村。
沒有想象中的滿目瘡痍,也沒有意料中的愁云慘霧。
倒塌的房屋正在重建,泥濘的道路被墊上了碎石,就連路邊的水溝,都被清理得干干凈凈。
“有點意思。”高遠微微頷首,眼底閃過一絲訝異,“這精氣神,不像是個遭了災的村子?!?
“都是那個叫林山的年輕人帶的好頭。”鄭毅笑著接話,“這小子,有點邪性,但確實能干事?!?
“走,去看看?!?
一行人沒有驚動太多村民,徑直朝著村東頭走去。
沿途,高遠看得仔細。
他看到了正在修堤壩的壯勞力,看到了在廢墟上重新立起的房梁,更看到了那個坐落在向陽山坡上,排列得整整齊齊、蔚為壯觀的——養(yǎng)蜂場。
“這就是那個‘甜蜜事業(yè)’?”高遠停下腳步,指著那幾十個嗡嗡作響的蜂箱,問道。
“是?!?
一個沉穩(wěn)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林山,不知何時已經迎了出來。他沒有像其他村民那樣誠惶誠恐,也沒有刻意換上什么新衣裳,依舊是一身干練的舊工裝,褲腿上還沾著泥點子。
但他往那兒一站,腰桿筆直,不卑不亢,就像這山里的一棵紅松。
“高書記,我是林山?!?
高遠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年輕。
太年輕了。
但那雙眼睛,卻深沉得像個歷經滄桑的老獵人,看不到一絲年輕人的浮躁。
“好小子?!备哌h笑了,主動伸出手,“早就聽老方和鄭毅提起你,今天一見,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
兩只手握在一起。
林山的手粗糙、有力,全是老繭;高遠的手溫熱、厚實,透著力量。
“走,帶我參觀參觀你的‘基地’?!?
林山領著高遠,走進了養(yǎng)蜂場。
他沒有用什么華麗的辭藻去吹噓,只是實實在在的介紹。
“這是活框蜂箱,這是隔王板,這是我們自己摸索出來的分蜂技術……”
“我們搞了個合作社,村里出人,我出技術和銷路,賺了錢,大家分?!?
“現在全村有二十多戶人家跟著干,等到秋天,每戶至少能增收五十塊?!?
高遠聽得很認真,時不時點點頭,還會蹲下來,查看蜂箱里的情況。
當他聽到“合作社”和“每戶增收五十塊”這兩個詞時,那雙睿智的眼睛里,猛地爆發(fā)出了一團精光。
“集體致富,技術扶貧?!?
高遠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語氣中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贊賞。
“你這覺悟,比很多當干部的都要高啊?!?
參觀完蜂場,一行人來到了林山家那座氣派的四合院。
一進院子,滿園的蔬菜和野花,在陽光下生機勃勃,那種獨特的、充滿了“小資情調”的生活氣息,讓高遠也是眼前一亮。
“這院子,收拾得雅致?!?
“都是我媳婦弄的?!绷稚竭肿煲恍?,臉上那股沉穩(wěn)勁兒瞬間破功,透出一股子掩飾不住的驕傲。
蘇晚螢此時正端著茶盤從屋里走出來。
她穿著那件淡藍色的“的確良”裙子,頭發(fā)簡單地挽了個髻,雖然有些緊張,但那種刻在骨子里的書卷氣和大家閨秀的從容,卻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高書記,請喝茶?!?
她將茶杯輕輕放在石桌上,聲音輕柔,禮數周全。
高遠看著她,又看了看林山,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郎才女貌,難得,難得。”
落座后,話題自然而然地深入了下去。
高遠沒有擺架子,就像個拉家常的長輩,問起了林山對未來的打算。&-->>lt;br>“林山,現在蜂蜜也賣了,名聲也有了。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就這么守著這幾十箱蜂子過日子?”
這是一個考題。
林山放下茶杯,正色道:“高書記,守成不是我的性格。長白山是個大寶庫,光靠蜂蜜,那是捧著金飯碗要飯。”
“哦?”高遠來了興趣,“展開說說?!?
“山里除了蜂蜜,還有山菌、野菜、藥材、野果……這些東西,以前都爛在山里沒人要。但在我看來,這就是還沒被發(fā)掘的金礦?!?
林山指了指身后的大山,語氣堅定。
“我想把這些東西,都利用起來。不是簡單的采摘,而是要加工,要成規(guī)模,要賣到縣城,賣到省城,甚至……賣到北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