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得了這句話,趕緊去后面招呼老婆子拿酒。只是那邊劉文可不覺得陳長卿這作為是瀟灑風(fēng)liu,倒覺得他是在攀龍附鳳,所以也不屑于跟他招呼,抬起腿就走了。
子攸素來也不在意旁人眼光,跟陳長卿重新坐下,店家擺上酒來,不知是酒香還是怎的,外頭飛來好大一只蝴蝶停在子攸面前,陳長卿笑道,“這景象,我忽地想起一首詩來?!?
子攸舉起酒來,嘻嘻笑著,“可別是尋常詠物的,若是贊這蝴蝶如何如何美,那我可不耐煩聽。”
陳長卿斂了笑意,一本正經(jīng)地舉起酒杯來,“這首雖然也是詠蝴蝶的,不過卻有些不同呢。我就念給王妃聽聽,是這樣”他清了清嗓子——“掙破莊周夢,兩翅駕東風(fēng)。
三百座名園,一采一個空。
誰道風(fēng)liu種,唬殺尋芳的蜜蜂。
輕輕飛動,把賣花人扇過橋東?!?
子攸久在京城中聽?wèi)T了王孫公子們那些中規(guī)中矩的詞曲,今日忽然聽了這樣的稀罕物,大笑得趴在桌上起不來,最妙得是陳長卿說了這樣的笑話還能撐著不笑。雖然是文人,卻是個滑稽才子,酒量也好,眼界也寬,心胸也闊,跟子攸談古論今,頗為投契,就這么直說到月上中天。
結(jié)識了這么個人,子攸很是暢快。從酒肆分開時,子攸還覺得今日這酒喝得痛快,可等她獨個兒走到王府外頭,月亮底下被涼風(fēng)一吹,汗都消了,就覺得好生冷清了。方才的歡笑得意的勁頭都被風(fēng)吹掉了,她幽幽地嘆了口氣。王府的大門、角門都已經(jīng)鎖了,根本沒人給子攸留門,子攸又不愿意敲大門弄得闔府上下都瞧見她醉酒遲歸。不過她總歸還是能夠另尋它徑的,別看王府的墻高,她要翻過去可是容易著呢。
不料翻二門的墻時卻出了紕漏,落地的時候踩到了濕泥,膝蓋磕在一塊石頭上,疼得她直吸氣。再抬起頭來,心里一沉,里頭還站著一個人呢,她看著那個高大的身影,別說里頭還掛著燈,就算現(xiàn)在只有月影她也認(rèn)得出來那人是誰。
她站了起來,拼命忽略膝蓋上的疼痛,盡力走得平穩(wěn)一些,走到他的面前。他的面色還是那么冷,他看著她的時候也還是那個樣子,視線一碰到她就自然地從她的臉上滑過去,仿佛她就是這院子里不起眼的一棵草,一塊石頭。呵,其實她也無所謂她的夫君看得見還是看不見她。她的確是穆家的女兒,生為權(quán)傾天下的大將軍的女兒,旁人看她的確會覺得她比一般的皇室公主還要尊貴些??伤降资撬臍q就沒了娘的人,別人冷落她,她原是不大在乎的。
“二門上并沒鎖。”司馬昂淡淡地說,“還是你本來就喜歡帶著一身酒氣跳墻頭?!彼D(zhuǎn)開了頭,移開步子,淡淡地而又是厭惡地說了一句,“野丫頭?!?
子攸熟悉他的一舉一動,也熟悉他罵她時的那份優(yōu)雅,他的舉止連同語調(diào)都是雍容的,漫不經(jīng)心的??∶赖哪樕蠜]有一絲表情,他根本就看不見她,或者不想看見她,一向如此。
子攸覺得自己也許是醉了,所以眼睛有點酸熱,不知道怎么的就跟了上去拉住了司馬昂的衣角,“是不是我什么時候回來,回不回來,你根本就不在乎?要是我……要是我死在外邊,你也不會去找我是不是?”
司馬昂冷冰冰地轉(zhuǎn)過頭來,嘴角的微笑來得有些冷酷,“你的爹爹比我的父皇更像個皇帝,你說誰會敢殺了你呢?”
他走開了,不耐煩她的酒氣,吩咐侍女收拾東西他要外邊書房睡去。子攸低著頭,看著錦緞的衣角從她的指間滑脫,她張開手指,看著空空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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