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萬安館之后,又恢復了從前的日子。
每日,我睡到天色大亮才醒,慢吞吞地洗漱用早膳,而后,到堂上去,一邊算賬一邊聽老金說書,或者聽賓客們東拉西扯的閑話。到了午時,我又用點膳,而后去小憩。待得午后醒來,我便烹烹茶看看書,而后再去一趟堂上。磨磨蹭蹭到了夜里,整日大約就算結(jié)束。入睡之前,我照例會忍不住拿出公子的那些書法來觀賞觀賞,肖想一下他此時在做些什么事,而后,帶著這點念想入夢。
日子一天天過去,寒食過后,海鹽縣城的商販日漸頻密,我也跟著忙碌起來。萬安館中時常人手不夠,我便也只好放下手上的那些閑事,到各處去幫忙。
萬安館之外,海鹽縣城中的事態(tài)亦很快安頓下來。侯鉅被捕之后留下的空缺,乃是眾所周知的油水肥厚,故而很快就有人補上了。新縣長姓柏,據(jù)說是朝廷直接委任的,與揚州的各大門第和京中有些關(guān)系。我得知這個消息之后,特地去查了他的來歷,原是個士人出身的小吏,后因為取了鄉(xiāng)中大戶出身的妻子,一時間有了鉆營資本,憑著各處的關(guān)系,終于得了這么個位子。此人顯然十分識時務,來到海鹽后,他做的就與虞善和虞衍結(jié)交。而后,他發(fā)布告示,說朝廷一意整頓鹽政,任何人等,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倒賣私鹽,必坐以重罪云云。
私鹽販子們都是市面見多的,見柏縣長如此聲勢,自然要避其鋒芒觀望觀望。一時間,海鹽縣城的私鹽生意竟似絕跡了一般。
郭老大是個頗有手腕的人,柏縣長才來不久,他就打通了縣府的關(guān)系,一家人光明正大地回來了。只不過就連他們,也暫時不做私鹽,每日就四處賣賣魚,仿若良民。
他們回來的那日,郭維就來找到了我,說要結(jié)清寒時節(jié)的魚獲錢。我當即跟他對賬,算數(shù)的時候,郭維在一旁看著我,眼神頗為意味深長。
“老三有話說?”我問。
郭維仍雙手抱著胸,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道:“我在想一事。上回夫人說閑暇便要教我生意之事,也不知何時才教?”
我知道他是個沒臉沒皮的,面不改色。
“我說過了,老三自己就精通生意,何須我教。”我說。
郭維不以為然:“我那點本事,與夫人比起來。提也不值一提?!?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沒有理會,繼續(xù)算賬。
郭維卻似乎不想放過我,湊近前來,低聲道:“夫人交與我等的那柄刀,是從何得到?”
我看他一眼:“老三莫非后悔了?”
“不過問問?!惫S道,“我向來有事必當,何曾后悔過。不過我一向不做不明不白之事。自然要問問夫人?!?
“自是撿來的?!蔽覍①~冊翻一頁,不緊不慢道,“見老三用的上,自當奉送。”
郭維:“……”
“所以我說夫人是個做生意厲害的?!彼麖潖澊浇?,“什么都難不倒夫人?!?
我也笑笑:“老三過譽?!?
月余之后,當侯鉅的事漸漸在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中淡去,海鹽縣城中又傳開了另一件事。
虞善的母親薛氏七十大壽,虞善為此大擺宴席,請了許多親戚。虞氏的親戚遍布揚州,從壽宴的前幾日開始,就不斷有外地的車馬來到,載著賓客和賀禮,看上去頗為熱鬧。
虞氏的親戚自然沒有低微的,所以此事,萬安館插不上生意。于是我也只好跟別人一樣,在堂前一邊嗑瓜子一邊欣賞那些從門口經(jīng)過的車馬,聽別人評頭論足。
“那陸家閨秀也不知道何時能見到?”看著一輛載著女眷的車經(jīng)過時,阿香道,“我聽說薛夫人和陸家也是沾親帶故的,虞公說不定會將那閨秀一家也請來?!?
旁人笑道:“就算來了你也不知。那可是大家閨秀,豈可在街上讓你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