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不明夫人之意?!彼恢每煞瘢胺蛉瞬蝗粽f說,在下為何不想與陸氏結親?”
我說:“自是因為生意。虞公覬覦陸氏聲勢,欲借聯(lián)姻之機,將漕運生意與陸氏合并,可在虞公子看來,此事無異于將虞氏數(shù)輩心血拱手讓人,故而對此事極力抗拒?!?
虞衍看著我,目光動了動。
我知道我說中了。
陸氏與虞氏一樣,也經(jīng)營漕運,并且還做得不小。如今揚州的漕運之中,最大的產(chǎn)業(yè)便是陸氏名下的。虞氏對陸氏的一向頗有攀附之心,不過陸氏那樣的高門,也從來不是做賠錢生意的。比如虞善要給虞衍找的那位新婦的父親陸融,手中掌管這陸氏的漕運,乃是個不利不起早的人。錢唐至外海的漕運興旺,陸融一向眼紅,此番在聯(lián)姻,便是起了吞并的心思。而虞善豈不知道陸融的心思,他之所以與陸融一拍即合,則是看中了陸氏在官場上的人脈。
陸氏乃是盤踞揚州上百年的豪族,與不少權貴皆有關聯(lián)。在我比較熟悉的人之中,就有兩人在其中。其一,是豫章王后陸氏,其父與陸融是族兄弟;其二,是沈沖的母親楊氏,她與豫章王后是表姊妹,與陸融的關系亦不算遠。上次沈欽到海鹽縣來,之所以能賣虞善那么大的面子,與這些亂七八糟的親戚關系很是有關。
這也是我時常覺得無奈的地方。在雒陽,我招惹到的人大多是一等一的高門貴胄,這樣的人家,總是有無數(shù)人在攀關系,著實躲得辛苦。
“說得不假,夫人果然是聰穎之人?!庇菅芸粗?,唇角終于彎起,“不過夫人放心好了,在下不過想借夫人一用,必不會讓夫人受連累。”
我心中冷笑。這些富貴人家出身的子弟都是一個德行,永遠這般天真又自以為是。
“虞公子乃是明白人,不過妾還有一句話想告知公子?!蔽艺f。
“何話?”
“這門婚事,公子還是答應了為好?!?
虞衍神色有些不豫。
“哦?”他不以為然,“夫人莫非也以為那陸氏是良善之輩?”
我說:“陸氏是不是良善之輩,妾不知曉。妾只知就算公子不答應,錢唐海鹽一帶的漕運,也遲早是陸氏的。新任大司農(nóng)陸超,亦出身揚州陸氏,大司農(nóng)掌漕事,將來會如何,公子應當想得到?!?
虞衍的目光倏而冷下。
我嘆口氣:“這些其實都不要緊,最要緊的還有一事?!?
“何事?”虞衍問。
“便是妾那惡讖?!蔽艺f,“妾忘了告知公子,就算無嫁娶之事,與妾走得近的未婚男子,也難免受累。尤其是提過親的。”
虞衍:“……”
我知道此時已是不必再多,笑容可掬:“故而天色不早,虞公子還是快快回府才是。
虞衍沒有久留,起身的時候,看我的眼神頗有些說不清的意味。
我仍舊一臉和氣地送他,待得打開門,倏而發(fā)現(xiàn)小鶯站在門口。
她向虞衍行了禮,又看向我,一臉做賊心虛之態(tài)。
“方才偷聽之事,不可傳出去?”送走虞衍之后,我問道。
“那有什么好聽……”小鶯囁嚅著,過了會,瞅著我,小心問道,“夫人那惡讖這般要緊……只有未婚男子走得近的了才會受累么?”
我看她一眼,陰惻惻一笑。
“那可說不定。”我說,“若遇到嘴碎愛管閑事的女子,這惡讖也會顯靈?!?
小鶯縮了縮,忙噤聲,不再語。
我總有料中壞事的本事。雖然虞衍口口聲聲說不會連累我,但該來的還是會來。
第二日,萬安館照例早早開了門迎客。沒多久,一輛漂亮的馬車停在了萬安館門口。不過來的人卻不是什么賓客,而是虞衍的長姊虞琇。
她二三十歲的年紀,丈夫陸檜是陸融的侄子,近來新升任了揚州州府的治中,正是春風得意。
如所有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眷們一樣,虞琇穿戴華貴,走進門來的時候,盛氣奪人,來往之人都不禁駐足觀看。
不過這位貴眷顯然今日沒有什么好心情,打量著四周,用一把蜀錦便面遮著口鼻,仿佛紆尊降貴至此,極不情愿。
我上前見禮時,是她身旁的仆婦接的話。
“你便是這萬安館的主人倪氏?”那仆婦面無表情地問道。
我答道:“正是?!?
仆婦道:“我家夫人要與你說些話?!闭f著,她看虞琇一眼,似在詢問。虞琇微微頷首,仆婦繼續(xù)對我道,“這館中可有雅致些的去處?我家夫人要坐上一坐?!?
我心中冷笑,不慌不忙地說:“樓上有雅間,夫人要說話,可往樓上去。”說罷,我吩咐一臉狐疑的小鶯去備茶水和吃食,又朝阿香看了一眼,而后,親自引虞琇主仆往樓上而去。
仍是昨夜虞衍待的那處雅間里,虞琇四下里打量一眼,毫不客氣地在上首坐下。小鶯立在一旁,有些神色不定。我示意她不必伺候,讓她下去,然后親自給虞琇斟上茶水。
虞琇顯然對這些不感興趣,碰也不碰,只打量著我。
“你叫倪蘭?”她終于開口道,聲音尖細。
我答道:“正是,妾閨名倪蘭?!?
虞琇倚著憑幾,唇角勾起一絲冷笑,輕哼一聲:“果然生了一副狐媚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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