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必遮掩。”柏隆道,“大將軍雖不曾說明,但他當(dāng)初要親自來見夫人時,在下就已經(jīng)明白了夫人是何人。當(dāng)年誅殺龐氏之時之時,雒陽就有人盛傳大將軍身邊有個身懷異術(shù)的侍婢云氏,可擋災(zāi)消難,還可窺知天機(jī)。因得這云氏,先帝那中風(fēng)之禍方才消解痊愈。不但大將軍對云氏甚為珍愛,就連秦王也慕名而至,當(dāng)日十萬兵馬圍困宮城,只為逼大將軍將云氏交出來,妄圖強(qiáng)占。不料大將軍寧死不屈,也是上天賜福,圣上那重病突然痊愈,秦王迫不得已,才領(lǐng)兵退去。不久之后,云氏暴斃,大將軍悲痛不已,秦王還派人去桓府吊唁?!?
我:“……”
秦王那狗刨的禍害,心里不禁罵道,我竟然被他當(dāng)年那些無聊的舉動連累至今。
“這與妾何干?”我問。
柏隆道:“在下曾在大將軍近前用事,知道大將軍雖風(fēng)華傾世,卻不近女色,就連先帝有意以公主許配,大將軍亦推辭不受。而大將軍得知夫人之事,竟即刻親自來看。大將軍雖不曾將能讓大將軍如此牽掛的女子,除了云氏別無他人,而夫人的年紀(jì)與云氏正是相當(dāng),夫人若不是云氏,還能是誰?”
我沒答話。
其實(shí),我并沒有幻想過柏隆對我的身份一無所知。并非因?yàn)槲抑腊芈∮卸嗦斆鳎菍τ诎芈∵@樣的近侍而,公子和我的關(guān)系,就算極力掩飾,也很難讓人信服。公子大約也是這般想,故而他雖然沒有在柏隆面前明說,但也不曾刻意裝模作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事已至此,公子既然信任柏隆,那么我便也不必做多余之事。
我淡笑:“縣長果然人杰,難怪桓公子如此倚重。既如此,你我便是一家,會稽國之事,縣長若有所獲悉,還望不吝告知?!?
這番話,柏隆看上去顯然受用,笑了笑:“會稽國那邊,在下確派了人去盯著,這兩日也確有些消息傳來?!?
“哦?”我說,“愿聞其詳?!?
“也無甚大事?!卑芈〉?,“昨日,會稽王世子奉詔,親自啟程去雒陽為先帝治喪?!?
“奉詔治喪?”我訝然,“是今上下的詔?”
“正是?!?
我沉吟:“可知何故?”
柏隆道:“在下也不知。不過每逢國喪,宗室皆須得出面,會稽國是大國,總要有人到京中去一趟。會稽王薨了,想來便該王世子出面。”
這般道理倒是說得過去,我微微頷首。
柏隆看著我,目光一亮:“夫人可是算出了什么兆頭?”
我說:“縣長何有此問?”
柏隆有些不好意思,道:“此在下私問。在下久聞夫人那出神入化的才能,甚想見識見識?!?
我嘆口氣,道:“妾豈不想,實(shí)乃不敢。國運(yùn)之事,乃是天機(jī),不可輕易卜問。前番因得擾動天際,妾幾乎命喪雒陽。不但如此,一旦觸動天規(guī),還會禍及求問之人。如平原王和皇后,若非他們強(qiáng)問,也不至身首異處,死狀凄慘……”
柏隆聽得這話,面色微變,忙道:“夫人此甚是,天機(jī)不可泄露,莫輕易觸碰才是。”
我看著他,欣慰一笑:“多謝縣長體恤?!?
柏隆感慨:“如此說來,夫人那一身奇術(shù),將來竟是無以施展了?”
我說:“倒也不盡然,只要不是國運(yùn)大事,可卜算無妨?!?
“哦?”柏隆目光一亮。
我繼續(xù)說:“縣長若不信,妾可為縣長算上一回。不過今日妾來得匆忙,不曾帶上龜甲銅錢等物,縣長若不棄,倒可測一測八字面相?!?
柏隆忙道:“豈敢勞累夫人……”
我笑笑:“縣長客氣了,不過舉手之事,你我既是一家,又何必講究?!?
柏隆聞得此,亦笑:“夫人此甚是,在下恭敬不如從命?!闭f罷,他取來紙筆,將八字寫下,雙手呈上,“請夫人過目?!?
我頷首,將那紙接過,看了看。隨后,仔細(xì)端詳他面相。
柏隆忙坐得端正,擺出肅然之色。
少頃,我將目光移開,看看那紙,伸出手指來掐算。
室中甚是安靜,好一會之后,我停下來,看柏隆一眼。
只見他也看著我,神色謹(jǐn)慎。
我一笑。
“縣長有心事?!蔽艺f。
柏隆露出一絲訝色:“夫人還可算出心事?”
“心事不必算,全露在縣長眉間?!?
柏隆神色有些不自在:“夫人莫拿在下取笑?!?
我搖頭:“妾從不取笑??h長所想,妾雖不知,不過縣長這命中的大事,倒是全在這八字和面向之中。”
“哦?”柏隆忙道,“還請夫人明示。”
我說:“妾觀縣長八字命數(shù),算得平穩(wěn)。雖早年勞碌,但途有貴人,如今正是升平之時。只是命里仍有兇相,若不可撣壓化解,則頹敗難料,雖有貴人亦不可保?!?
柏隆愣了愣:“夫人是說,在下有難?”
我說:“便是大富大貴之人,命中亦有起伏之時,智者可順應(yīng)時勢,化兇為吉,保晚年隆昌?!?
柏隆緊道:“不知兇相怎講?”
“只怕就在近前?!蔽艺f,“縣長印堂飽滿方正,然隱有烏氣。以八字?jǐn)?shù)理觀之,其不平乃在官途,如陷身泥沼,又如置身激流,乃受迫棘手之象。”
話才說完,柏隆面色亦是大變,目光閃爍片刻,終是長嘆一聲。
他起身,向我拱手一拜:“夫人果金口直斷,分毫不差。在下如今處境,正是那泥沼激流,束手無策?!?
我訝道:“妾只識些數(shù)理之事,方才掐算之時還以為出了偏差??h長乃朝廷委派,卻不知有何難處?”
柏隆道:“夫人有所不知,難就難在這朝廷二字上?!?
“哦?”我說,“愿聞其詳?!?
“在海鹽為官,首要之事乃是鹽政。歷任縣長,若一年交鹽不足,朝廷即可罷免,此乃鐵律?!卑芈〉?,“如今朝廷大力禁絕私鹽,亦大力督促官鹽增產(chǎn),海鹽今年須出產(chǎn)八萬擔(dān),比去還年多了兩萬擔(dān)?!?
我說:“海鹽自古乃產(chǎn)鹽重地,朝廷重視,亦是常理。海鹽有鹽場上百,海濱鹽田相望,縣長加派人手開辟,當(dāng)可如數(shù)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