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刺史府的晨霧還未散盡,銅制門環(huán)上凝結(jié)的露珠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羧ぶ鴿M地霜花匆匆而來,錦緞靴面上沾滿泥漿,繡著云紋的袖口還在微微顫抖。他推開書房雕花木門時,檀木熏香與屋外的寒意轟然相撞,在晨光里激起一片朦朧的霧靄。
"大人!"霍三單膝跪地,聲音里帶著壓抑的驚惶,"門外有輛馬車,車簾破舊卻繡著金線,遞進(jìn)來的拜帖竟是明黃色的..."
正在擦拭佩劍的柳林動作頓了頓,劍身映出他微微瞇起的雙眼。案頭青瓷筆洗里,浸泡的狼毫在水面投下細(xì)長的影子,隨著他手指無意識的敲擊,在宣紙上蕩開細(xì)密的漣漪。司馬鳶兒從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素手握著件玄色大氅,珍珠流蘇在她腕間輕輕晃動,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
"慌什么。"柳林將佩劍收入鞘中,聲音如同冰鎮(zhèn)過的美酒,清冽中帶著令人安心的沉穩(wěn),"去備茶,就用去年進(jìn)貢的雪頂烏龍。"他轉(zhuǎn)身時,衣擺掃過案幾,幾片未干的墨漬被帶起,在空中劃出墨色的弧線。
刺史府正廳里,鎏金獸首燭臺燃著八根粗燭,將彩繪藻井照得金碧輝煌。太子身著月白錦袍,腰間玉佩隨著他的動作輕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他端起茶盞,看著茶湯中浮沉著的茶葉,忽然輕笑出聲:"柳大人這待客之道,倒是比京城的茶樓還講究。"
柳林舉杯回禮,茶湯在白玉盞中泛著琥珀色的光:"殿下謬贊,幽州偏遠(yuǎn),也只有這等粗茶能待客了。"他眼角余光瞥見司馬鳶兒正優(yōu)雅地為太子布菜,珍珠發(fā)釵在燭火下折射出柔和的光暈。
酒過三巡,空氣中彌漫著醇厚的酒香。太子忽然放下酒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聽聞柳大人與六弟曾有過不少往來?"他語氣隨意,卻似帶著鉤子,要將柳林心底的秘密一點(diǎn)點(diǎn)勾出來。
柳林夾菜的手微微一頓,又若無其事地將玉箸伸向盤中的水晶肴肉:"殿下說笑了,臣子之間互通有無,不過是盡本分罷了。"他將肉片放入口中,細(xì)細(xì)咀嚼,"六皇子年輕有為,在草原歷練想必也是朝廷的一番苦心。"
太子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如同鷹隼盯著獵物:"可本太子聽說,六弟能拉起那支鐵騎,柳大人功不可沒?"燭火在他眼中跳動,將眼尾的陰影拉得很長。
司馬鳶兒適時地為柳林斟酒,銀壺嘴與酒杯相觸,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柳林端起酒杯,仰頭飲盡,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滑下,灼燒著五臟六腑:"殿下明鑒,臣子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若說有什么助力,也是為朝廷培養(yǎng)棟梁。"他放下酒杯,杯底在紅木桌面上留下深色的痕跡,"只是如今局勢復(fù)雜,臣子只盼著能守好幽州這片土地,不辜負(fù)陛下重托。"
太子突然大笑起來,笑聲震得梁上的流蘇微微晃動:"好一個守土有責(zé)!柳大人這話說得漂亮,可本太子卻覺得,大人心中另有盤算。"他伸手招來侍從,接過溫?zé)岬氖纸聿潦米旖牵?大晉朝的太子,向來不好當(dāng)。先帝在位時,幾位王叔哪一個不是虎視眈眈?"
柳林垂眸,看著杯中的殘酒:"殿下所極是。當(dāng)年景文帝臨終前,幾位皇子爭得頭破血流,最后登上皇位的,卻是最不起眼的恭武帝。"他抬起頭,目光與太子相撞,"所以臣子只知道,大晉的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臣子的忠心,自然也是給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