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檀木門吱呀推開的瞬間,鐵銹般的血腥氣裹挾著北疆的寒風(fēng)撲面而來,蘇清瑤手中的鎏金茶托猛地一顫。議事廳內(nèi)燭火昏黃,搖曳的光影中,那個身披玄鐵鎖子甲的男人正斜倚在虎皮椅上,暗紅披風(fēng)垂落地面,宛如一灘凝固的鮮血。他臉上縱橫交錯的刀疤泛著猙獰的青紫色,左眼處空蕩蕩的眼窩里嵌著一枚猩紅的寶石,隨著他的動作折射出幽光。
“見過剝皮將軍?!碧K清瑤福身行禮時,余光瞥見案幾上擺著的青銅匣――邊角處凝結(jié)的暗紅血痂蜿蜒如蛇,匣蓋縫隙間還滲出絲絲縷縷的腥氣。她強壓下胃部翻涌的不適,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中陰陽玉盤的紋路,冰涼的觸感稍稍鎮(zhèn)定了心神。
柳林端起茶盞輕抿,金黑眼眸掃過蘇清瑤微微發(fā)白的臉色,唇角勾起若有似無的弧度:“這是本王新收的侍女,略通些藥理。”他話音未落,剝皮將軍突然爆發(fā)出一陣狂笑,震得房梁上的積灰簌簌落下:“王爺好雅興!這般嬌弱的美人,莫不是怕見血?”
蘇清瑤垂眸將新沏的茶盞推過去,青瓷盞沿倒映著將軍腰間懸掛的人皮酒囊,細密的針腳在燭火下泛著詭異的白?!皩④娭囐潱瀣幾杂赘S師父鉆研岐黃之術(shù),最不懼見血?!彼曇羝椒€(wěn),卻在提起“岐黃”二字時,敏銳捕捉到柳林握盞的指節(jié)驟然收緊。
青銅匣在此時被轟然推開,數(shù)十張泛黃的人皮卷軸嘩啦啦傾瀉而出。蘇清瑤倒茶的動作凝滯――每張人皮上都用朱砂繪著不同的圖騰,有的扭曲如毒蛇,有的猙獰似惡鬼,邊緣處參差不齊的皮肉翻卷著,赫然是生生從活人身上剝下。剝皮將軍用戴著鐵指套的手指隨意撥弄卷軸,甲胄摩擦發(fā)出刺耳聲響:“這些邪教余孽,竟在邊境宣揚什么‘萬物輪回’,當(dāng)我剝皮軍的刀刃是擺設(shè)!”
柳林指尖敲擊扶手的節(jié)奏突然加快,金黑氣息在周身若隱若現(xiàn)。蘇清瑤注意到其中一張人皮上的圖騰與陰陽家古籍中的鎮(zhèn)魔紋極為相似,喉間泛起一絲苦澀。她不動聲色地調(diào)整站位,將案幾上的茶盞又往前推了半寸:“將軍神武,只是北疆苦寒之地,人心易惑……”
“惑?”剝皮將軍猛地拍案而起,帶倒的茶盞潑灑在人皮卷軸上,猩紅的茶水順著朱砂紋路蜿蜒流淌,“這些妖人蠱惑百姓,說什么‘以血祭天’能換得豐年!上個月剛剝了個神棍,那廝臨死前還喊著‘陰陽調(diào)和’!”
蘇清瑤手中的茶壺“當(dāng)啷”墜地,瓷片飛濺的脆響驚得兩人同時側(cè)目。她跪在滿地碎片上,指尖迅速掐算陰陽訣,心中警鈴大作――“陰陽調(diào)和”正是陰陽家秘術(shù)的核心,此刻從剝皮將軍口中說出,絕非巧合。
“笨手笨腳的東西!”柳林突然起身,玄狐大氅掃過蘇清瑤的臉頰,金黑氣息裹挾著威壓撲面而來,“還不下去?”她抬頭的瞬間,撞上柳林似笑非笑的眼神,那雙眼中暗藏的算計,比剝皮將軍的刀刃更讓人心驚。
退出議事廳時,寒風(fēng)卷著雪粒撲在臉上,蘇清瑤卻感覺不到絲毫涼意。她撫上脖頸處的噬心印,滾燙的符文仿佛在灼燒皮肉。遠處傳來更夫梆子聲,三更天的王府寂靜得可怕,唯有剝皮將軍臨走時的狂笑仍在耳畔回蕩:“王爺放心,只要有我剝皮軍在,北疆容不得半點邪祟!”
她蜷縮在回廊角落,望著漫天飛雪出神。柳林今日召她侍奉的用意,此刻昭然若揭――是試探,亦是警告。陰陽家若想在北疆立足,不僅要面對柳林的猜忌,更要提防剝皮軍這柄隨時落下的屠刀。袖中玉盤突然微微發(fā)燙,黑白二氣在掌心流轉(zhuǎn),映得她蒼白的臉忽明忽暗。
“蘇姑娘好雅興?!鼻謇涞呐晱纳砗髠鱽怼LK清瑤轉(zhuǎn)身,見霍雨倚著廊柱,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極長,“方才議事廳里的動靜,可把你嚇著了?”
蘇清瑤苦笑:“比起驚嚇,我更怕王爺?shù)膽岩?。霍姑娘可知,那‘陰陽調(diào)和’……”
“我當(dāng)然知道?!被粲甏驍嗨脑?,指尖劃過廊下懸掛的冰棱,“王爺也知道。所以他才特意讓你在場――既要借你的反應(yīng)試探陰陽家,又要讓你明白,北疆的天,是柳家的天?!?
雪越下越大,蘇清瑤望著議事廳方向明滅的燈火,忽然想起今日人皮卷軸上那個似曾相識的圖騰。或許,陰陽家與剝皮軍的交鋒,早已在暗中拉開帷幕,而她,不過是這場棋局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枚棋子。
“回去吧?!被粲贽D(zhuǎn)身離去,衣袂帶起的風(fēng)雪中,蘇清瑤聽見她低喃,“明日還有更難的局要破?!?
回廊盡頭,柳林站在窗前,望著蘇清瑤瑟縮遠去的背影,手中把玩著從人皮卷軸上撕下的殘片。上面模糊的朱砂紋路,與蘇清瑤今日佩戴的陰陽玉盤邊緣暗紋,竟有七分相似。金黑氣息在屋內(nèi)翻涌,他輕笑出聲,聲音里帶著幾分嗜血的意味:“有趣,真是有趣……”
暗流驚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