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在齒間融化,刺骨的寒意順著喉嚨往下鉆,凍得五臟六腑都在收縮,卻像一柄冰錐,狠狠砸開了混沌的意識。沈清辭猛地坐起身,胸口的傷口撕裂般疼,他卻顧不上,死死盯著街角。
那個穿藍(lán)布襖的孩子果然還站在糖葫蘆攤前,手里捏著枚銅板,踮著腳夠架子上的山楂串。陽光(是的,陽光!剛才明明還飄著雪)照在孩子臉上,映出的紅暈和昨天分毫不差,連銅板邊緣的缺口都一模一樣。
不遠(yuǎn)處的墻根下,乞丐正蜷縮在那里,破碗里躺著三枚生銹的銅錢。霧(那霧不知何時變得稀?。├铮莻€沒有皮膚的怪物正緩緩逼近,動作、姿態(tài)、甚至嘶吼的聲調(diào),都和昨日的慘劇如出一轍。乞丐抬起頭,臉上的驚恐恰到好處,連瞳孔收縮的幅度都像是丈量過的。
“假的……都是假的……”沈清辭喃喃著,抓起地上的雪狠狠抹在臉上。
他想起更多細(xì)節(jié):老吏撥算盤的指法永遠(yuǎn)是“二一添作五”,鎮(zhèn)魔軍巡邏的路線像畫在地上的圈,甚至連風(fēng)吹動黑旗的角度,都和記憶里某個瞬間重合。這些百姓不是麻木,是僵硬;不是絕望,是……表演。
“破!”他突然嘶吼一聲,聲音嘶啞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力量。
話音落下的瞬間,耳邊傳來“咔嚓”的脆響。
街角的糖葫蘆攤像摔碎的瓷碗般裂開,孩子和攤主的身影化作無數(shù)透明的碎片,在空中閃爍了一下就消失了。那個重復(fù)死亡的乞丐和怪物也一樣,輪廓變得扭曲,邊緣泛起玻璃般的光澤,隨后“嘩啦”一聲崩解,露出后面平整的土墻――墻上甚至還貼著張褪色的征兵告示,墨跡嶄新,寫著“保家衛(wèi)國,百姓自愿”。
沈清辭低頭,看見自己破爛的[衫正在變化,傷口處的血痕像被水沖淡般褪去,露出光潔的皮膚。身下的雪地融化成青磚地,凍硬的尸體、暗紅色的血跡,都隨著空間的碎裂而消失,只留下淡淡的光影殘留,像水墨畫被洇開的痕跡。
遠(yuǎn)處的黑旗還在飄,但旗上的符文變得清晰――那不是詭異的圖騰,是由無數(shù)細(xì)小的字組成的陣紋,寫的是“朔方軍秘陣?幻”。鎮(zhèn)魔軍的身影在破碎的空間里忽隱忽現(xiàn),鐵面具下露出的,是尋常士兵的臉,眼神里沒有冷漠,只有警惕。
“終于看出來了?”
一個聲音從霧里傳來。沈清辭抬頭,看見那個獨眼鐵匠站在不遠(yuǎn)處,手里拿著的不是鐵錘,而是半塊“破霧”銅符,正和他胸口的那半塊遙遙相對。鐵匠臉上的刀疤在真實的光線下柔和了許多,“柳將軍說,洛陽來的文書若能破了這幻陣,才算有資格談事。”
沈清辭看著周圍還在不斷碎裂的空間碎片,碎片里映出的“慘狀”正在快速褪色。他想起那些按程序行走的百姓,突然明白――他們不是麻木,是在演戲;不是絕望,是在守護。守護著某個不能被洛陽城知道的秘密。
“這幻陣……”他的聲音還有些發(fā)顫,卻已沒了之前的恐懼,“是為了騙誰?”
鐵匠笑了,獨眼在陽光下閃著光:“騙那些藏在霧里的眼睛?!彼噶酥杆贩匠侵行牡姆较颍傲鴮④娫诶锩娴饶?。不過記住,進(jìn)去后看到的,可能比幻陣?yán)锏母鼑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