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雪總帶著股凜冽的氣勢,不像洛陽的雪那般纏綿,而是卷著寒風,狠狠砸在王府的琉璃瓦上,發(fā)出“簌簌”的聲響,仿佛要將這巍峨的府邸都凍透。鎮(zhèn)北王府的書房里卻暖意融融,地龍燒得正旺,空氣中彌漫著松木燃燒的清香,混著淡淡的墨香,讓人緊繃的神經(jīng)不由自主地松弛下來。
阿紫站在書房中央,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這間書房比她見過的任何屋子都要大,墻上掛著一幅巨大的北境地圖,羊皮紙泛黃,上面用朱砂標注著密密麻麻的記號;書架頂天立地,擺滿了線裝古籍,書脊上的字大多她都不認識;書桌是用整塊黑曜石打造的,光滑如鏡,倒映著窗外飄落的雪花。
而坐在書桌后的那個男人――鎮(zhèn)北親王柳林,正垂眸看著手里的玄鐵令牌,神情不明。他穿著一身玄色常服,領(lǐng)口和袖口繡著暗金色的狼紋,明明沒穿王袍,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讓人不敢直視。
阿紫的心跳得像擂鼓。她不明白,為什么身份如此尊貴的親王,會這么輕易就答應(yīng)她的請求。是因為柳七大哥的面子?還是因為那塊令牌?她心里既忐忑又期待,手指下意識地摸了摸懷里的短劍,那是她如今唯一的依靠。
“王爺……”阿紫忍不住開口,聲音帶著點顫抖,“您……您真的會幫我嗎?”
柳林抬起頭,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深邃如北境的寒潭,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他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舉起手中的令牌,指尖輕輕拂過上面的狼圖騰?!澳阒肋@令牌的來歷嗎?”
阿紫搖搖頭:“不知道,是柳七大哥……柳七大哥留給我的?!?
柳林笑了笑,那笑容很淡,看不真切情緒?!斑@是鎮(zhèn)北王府的‘影令’,只有本王最信任的人才能持有。持有影令者,可調(diào)動王府暗衛(wèi),可直接面見本王,甚至……可代本王行事?!?
阿紫愣住了。她沒想到這塊不起眼的玄鐵令牌,竟然有這么大的用處。柳七大哥……原來在王府里如此重要嗎?
就在這時,柳林指尖忽然亮起一點金色的光芒,輕輕點在令牌上。
“嗡――”
令牌發(fā)出一聲輕微的震顫,表面的狼圖騰忽然亮起紅光,緊接著,一道虛影從令牌中投射出來,懸浮在半空中,正是柳七的模樣。
影像中的柳七,穿著那身熟悉的青布衫,正半跪在地上,臉色比平時蒼白了些,眼神卻異常鄭重?!巴鯛?,屬下柳七,向您匯報……”
阿紫的呼吸瞬間屏住了。她看著影像中的柳七,看著他熟悉的眉眼,聽著他沙啞的聲音,眼淚瞬間涌了上來,模糊了視線。這是柳七大哥!是那個保護她、照顧她、最后為了保護她們而“死”的柳七大哥!
影像中的柳七,正有條不紊地匯報著在洛陽的經(jīng)歷――如何潛伏,如何遇到綠柔和她,如何應(yīng)對朝廷的試探,如何計劃前往涼州……最后,他的語氣變得沉重起來:“王爺,屬下這幾日心神不寧,總覺得此行恐有不測。若屬下真有什么三長兩短,無法再為王爺效忠,只求王爺看在屬下追隨多年的份上,照拂綠柔與阿紫二人。尤其是阿紫,她……”
柳七的話沒說完,影像就開始閃爍,像是信號不穩(wěn),最后“?!钡囊宦?,化作點點紅光,消散在空氣中。
書房里一片寂靜,只有窗外風雪呼嘯的聲音。
阿紫再也忍不住,捂著嘴失聲痛哭起來。原來柳七大哥早就預(yù)料到了危險,原來他一直在為她們打算,原來他對鎮(zhèn)北親王如此忠誠……那些被她刻意壓抑的悲傷和思念,在這一刻如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
她想起柳七大哥在洛陽客棧里,默默遞給她草藥時的樣子;想起他在商隊里,為了保護她,狠狠踹飛那個絡(luò)腮胡漢子時的樣子;想起他最后倒在血泊里,看向她的那一眼……每一個畫面都像刀子一樣,割在她的心上。
“柳七大哥……嗚嗚……柳七大哥……”阿紫哭得渾身發(fā)抖,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青石板地上,暈開一小片水漬。她覺得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樣,又疼又空,只剩下無盡的悔恨和絕望――如果當初她們沒有逃跑,如果她沒有那么沒用,是不是柳七大哥就不會死?
柳林看著痛哭的阿紫,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哀傷。他放下令牌,站起身,走到阿紫面前,聲音低沉而沉痛:“柳七是本王的堂弟,自小一同長大,隨本王征戰(zhàn)多年,是本王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他性子孤傲,從不輕易求人,這次……想必是真的把你們姐妹倆放在心上了?!?
阿紫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柳林,哽咽道:“王爺……柳七大哥他……他是個好人……”
“是啊,他是個好人?!绷謬@了口氣,語氣里帶著惋惜,“可惜……天妒英才?!彼D了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皺起眉頭,“對了,柳七在影像里說,要本王照拂你們姐妹二人。怎么……只你一人來了?綠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