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灰色的云層壓得極低,像是要把武當山總舵的青磚灰瓦都壓垮。陳太極騎著馬,在泥濘的山道上緩緩前行,馬蹄踏過積水的坑洼,濺起的泥水沾在他破爛的衣襟上,與早已干涸的血痂混在一起,結(jié)成硬邦邦的硬塊。離總舵還有半里地,就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那哭聲裹在濕冷的風里,像無數(shù)根細針,扎得他心口發(fā)疼。
他勒住馬,抬頭望去――總舵的大門上掛著兩盞白燈籠,燈籠上的黑字被雨水打濕,暈成一片模糊的墨痕。門前的石獅子旁,擺著十幾個簡易的靈牌,靈牌上的名字,都是他親自帶出去的弟子。幾個穿著素衣的婦人跪在靈牌前,哭得癱倒在地,旁邊的漢子們紅著眼眶,默默燒著紙錢,紙灰被風吹得漫天飛,落在陳太極的馬頭上,像是在訴說著無盡的哀慟。
“盟主回來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哭聲漸漸小了些。陳太極翻身下馬,腿一軟,差點摔在地上,幸好旁邊一個年輕弟子扶住了他。他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總舵,往日里熱鬧的練武場如今空無一人,只有幾面殘破的旗幟在風里耷拉著,旗桿上還沾著未化的雪。
“盟主,您可算回來了!”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者拄著拐杖走過來,他是武當山的長老周鶴,平日里最看重陳太極??纱丝?,周鶴的眼里沒有了往日的溫和,只有掩不住的哀傷和失望,“咱們派去寒雪山莊的弟子,就……就回來了三個,還都是重傷……”
陳太極的喉嚨像被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走到靈牌前,緩緩跪下,膝蓋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疼得他渾身發(fā)抖。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靈牌上的名字――那是他親自教過的弟子,有的才十五六歲,還沒來得及看看江湖的廣闊,就永遠留在了寒雪山莊?!笆俏覍Σ黄鹉銈儭彼穆曇暨煅手?,眼淚混著雨水,砸在靈牌上,“是我指揮不力,是我害了你們……”
哭聲再次響起,比之前更甚。陳太極跪在靈牌前,磕了三個頭,額頭撞在青石板上,滲出血來。他站起身,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和淚水,對著圍過來的眾人說:“大家先別難過,我有話要跟大家說。麻煩各位通知一下,所有門派的人,半個時辰后,到練武場集合?!?
周鶴皺了皺眉:“盟主,現(xiàn)在各門派的人都在氣頭上,特別是那些邪派,已經(jīng)在說……說要你卸任盟主之位了?!?
“我知道。”陳太極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就是要跟他們說這件事?!?
半個時辰后,練武場擠滿了人。正派的弟子們大多穿著素衣,臉上帶著哀傷;邪派的人則穿著各色衣服,眼神里滿是審視和嘲諷。陳太極站在練武場中央的高臺上,背后是殘破的旗幟,身前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那雙手曾經(jīng)握過武當?shù)氖?,如今卻沾滿了弟子們的鮮血,連他自己都覺得惡心。
“各位,”陳太極的聲音透過濕冷的空氣,傳到每個人耳朵里,“這次去寒雪山莊,是我決策失誤,導致咱們損失慘重,弟子們死傷無數(shù)。我知道,很多人都在怪我,甚至想讓我卸任武林盟主之位?!?
他的話剛說完,下面就炸開了鍋。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漢子站出來,他是黑風寨的寨主,屬于邪派:“陳盟主,你也知道自己錯了?當初你非要兵分三路,我們就勸過你,你不聽!現(xiàn)在好了,弟子們死了,任務(wù)也沒完成,你這個盟主,還有臉當下去嗎?”
“就是!”另一個邪派人士附和道,“我們當初就不應(yīng)該選你當盟主,你太優(yōu)柔寡斷了,根本沒能力帶領(lǐng)我們對抗寒雪宗!”
正派的人也開始竊竊私語,有的弟子眼里滿是失望,有的長老則皺著眉,一不發(fā)。周鶴想站出來替陳太極說話,卻被陳太極用眼神制止了。
陳太極等下面的聲音小了些,才繼續(xù)說:“各位說的對,我確實沒資格再當這個武林盟主。所以,我今天在這里宣布,我自愿卸去北方武林盟主之位。”
這話一出,下面頓時安靜了。邪派的人沒想到他這么干脆,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正派的人則有些驚訝,畢竟陳太極是王爺親自任命的盟主,就這么卸任,總覺得有些不妥。
陳太極看著眾人的反應(yīng),繼續(xù)說:“但是,卸任盟主之位,不代表我會放棄。寒雪宗殺了我們這么多弟子,害了這么多百姓,這個仇,必須報!王爺沒有規(guī)定誰是新的盟主,現(xiàn)在,我想問問大家――如果你們還信任我,愿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就跟著我干一把!我們不為別的,就為了給死去的弟子報仇,為了報答王爺?shù)男湃?,為了守住涼州的百姓!?
他的聲音越來越高,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下面的人開始騷動起來,有的正派弟子眼里泛起了光,他們想起了死去的同門,想起了寒雪宗的殘忍,心里的恨意壓過了失望。
“盟主,我跟著你干!”一個年輕的武當?shù)茏诱境鰜?,他的手臂上還纏著繃帶,“我哥哥死在了寒雪山莊,我要為他報仇!”
“我也跟著你干!”又一個弟子站出來,“寒雪宗殺了我?guī)煾?,這個仇,我必須報!”
越來越多的正派弟子站了出來,連一些原本猶豫的長老,也點了點頭。邪派的人見狀,互相看了看,黑風寨寨主冷哼一聲:“陳太極,你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們跟著你?你連最基本的謀略都沒有,再跟著你,不是送死嗎?”
陳太極看著他,眼神里沒有了往日的溫和,只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堅定:“我知道我之前謀略不足,所以我會想辦法彌補。只要能報仇,不管什么辦法,我都愿意試!”
黑風寨寨主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哦?什么辦法都愿意試?包括我們邪派的功法?”
陳太極的心臟猛地一跳。他知道邪派有很多速成的功法,但大多陰狠毒辣,有違正道??梢幌氲剿廊サ牡茏?,想到寒雪宗的殘忍,他咬了咬牙:“只要能報仇,就算是邪派功法,我也愿意學!”
這話一出,下面一片嘩然。周鶴連忙喊道:“盟主,不可!咱們武當是名門正派,怎么能學邪派功法?這會玷污武當?shù)拿u的!”
“名譽?”陳太極苦笑一聲,“弟子們都死了,百姓們還在受苦,我守著那所謂的名譽有什么用?只要能報仇,就算被世人唾罵,就算墮入魔道,我也不在乎!”
他的話讓邪派的人眼前一亮。一個穿著粉色衣服的女子走出來,她是千面門的門主蘇媚,臉上帶著妖嬈的笑容:“陳盟主果然有魄力!我們千面門倒是有一門功法,能讓人在短時間內(nèi)提升實力,還能變幻容貌,潛入敵人內(nèi)部。只不過,這功法有些特殊,不知道陳盟主有沒有膽量學?”
陳太極眼睛一亮:“什么功法?快說!”
蘇媚走到高臺下,慢悠悠地說:“我們這門功法,叫千面魔功。修煉它,首先要剝掉自己的臉皮,讓自己沒有固定的面容,這樣才能隨意變幻成別人的樣子。而且,修煉過程中,需要吸收活人的精氣,也就是你們正派說的‘采補’。陳盟主,你是名門正派的弟子,愿意為了報仇,做到這個地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