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找到吃的，談何容易。

接下來的日子，天再也沒下過雨，太陽毒得像夏天，把地里的泥曬成了硬殼，裂縫能塞進(jìn)手指。村里的野菜很快被挖光了，連樹皮都被剝得干干凈凈，露出慘白的樹干，像死人的骨頭。起初還有人去河邊捕魚，可河底的水越來越少，最后只剩下渾濁的泥湯，別說魚，連蝦都見不到。

餓肚子的日子開始了。第一天，阿紫還能忍著，第二天，她就開始喊餓，聲音越來越弱。清雪把自己的那份野菜餅分給她，自己則靠吸收夜里的寒氣維持體力，可寒氣只能撐著不讓她倒下，卻填不飽肚子。她的臉頰漸漸凹陷，眼窩也深了，原本就微涼的指尖，現(xiàn)在冷得像冰。

村里開始有人餓死。先是最老的那個老人，早上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硬了，眼睛睜得大大的，手里還攥著半塊樹皮。他的兒子沒哭，只是蹲在旁邊，眼神直勾勾的，像在看一塊肉。后來，又有小孩餓死，女人餓死，村里的尸體越來越多，沒人埋，就扔在村口的亂葬崗，很快就引來一群烏鴉，黑壓壓的一片，啄食尸體的聲音，隔著老遠(yuǎn)都能聽到。

阿紫再也不敢去村口，她怕看到那些尸體，怕聽到烏鴉的叫聲。她每天縮在破屋里，餓了就喝幾口涼水，清雪出去找吃的，每次回來都空著手，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沉。

“娘親，我好餓……”阿紫躺在床上，聲音細(xì)得像蚊子叫，她的臉已經(jīng)瘦得脫了形，眼窩深陷，嘴唇干裂，起了一層層的皮。

清雪坐在炕邊，看著她，心里像被刀割。她知道，再找不到吃的，阿紫就要撐不住了。她想起亂葬崗上的尸體，想起村里老人說的“吃人”，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心里冒出來，讓她渾身發(fā)冷。

“阿紫，你等著，娘親一定給你找吃的?！鼻逖┱酒鹕?，聲音帶著點(diǎn)顫抖。她不能讓阿紫死，柳林把阿紫托付給她，她就算拼了命，也要讓阿紫活下來。

她走出破屋，往亂葬崗的方向走。太陽把地面曬得滾燙，踩在上面像踩在火炭上，可她一點(diǎn)都不覺得疼，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找吃的，給阿紫找吃的。

亂葬崗上的尸體已經(jīng)腐爛，散發(fā)著惡臭，蒼蠅嗡嗡地圍著轉(zhuǎn)，讓人作嘔。清雪捂著鼻子，強(qiáng)忍著惡心，在尸體堆里找。她知道，剛死的人還有點(diǎn)肉，可亂葬崗上的尸體大多已經(jīng)腐爛，只剩下骨頭。她找了好久，終于在一個新埋的土堆里，看到一只露在外面的手――是個小孩的手，還沒完全僵硬。

清雪的手抖得厲害，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她的良心在掙扎。她是練邪功的人，殺人無數(shù)，可吃人肉，她從來沒做過?？梢幌氲桨⒆咸稍诖采虾梆I的樣子，她的掙扎就變成了決絕。

她從懷里掏出一把小刀，是她用來挖野菜的，刀刃已經(jīng)鈍了，可還是能割開皮肉。她閉著眼，咬著牙，割下了一小塊小孩的腿肉，飛快地塞進(jìn)懷里，然后轉(zhuǎn)身就跑，像在逃什么洪水猛獸。

回到破屋時，阿紫已經(jīng)快睡著了，嘴唇還在動，小聲喊著“餓”。清雪把那塊肉放在火上烤，火苗很小，肉很快就焦了，散發(fā)著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豬肉，不是羊肉，是讓人心里發(fā)毛的味道。

“阿紫，醒醒，有吃的了?！鼻逖┌芽竞玫娜膺f到阿紫嘴邊。

阿紫睜開眼，聞到肉味，眼睛亮了亮，一口咬了下去。肉很柴，還有點(diǎn)焦糊味，可她吃得很狼吞虎咽，很快就把那塊肉吃完了，還舔了舔嘴唇，問清雪：“娘親，這是什么肉??？好好吃?！?

清雪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她別過頭，不敢看阿紫的眼睛，聲音啞得像被堵?。骸笆恰峭米尤??！?

阿紫沒懷疑，她太累了，吃完肉就睡著了，臉上還帶著點(diǎn)滿足的笑意。清雪坐在炕邊，看著她，心里的愧疚像潮水一樣涌上來。她知道，自己騙了阿紫，騙了這個信任她的孩子，可她別無選擇――在生存面前，良心有時候，真的很廉價(jià)。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