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永林握著電話聽筒，眉頭擰成了個疙瘩，心里直犯嘀咕：這東投集團如今咋這么復(fù)雜呢？實在沒想到，自己挑中的李正陽，竟和市委副書記鄧牧為扯上了關(guān)系。鄧牧為這人，背景深厚得很啊，一想到這些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齊永林只覺腦袋嗡嗡作響，太陽穴突突直跳。方建勇背后站著方信，雖說方信已經(jīng)退二線，可曾經(jīng)也是省部級領(lǐng)導(dǎo)，多年經(jīng)營，根基穩(wěn)固得如同千年老樹。還有鄒新民，他可是鄒鏡堂家族的子侄。鄒鏡堂雖說不是省委書記、省長，但作為省政協(xié)主席，也是省內(nèi)響當當?shù)乃拇缶揞^之一啊。齊永林想到這兒，忍不住在心里哀號：自己咋就挑中了這么個李正陽呢？

電話那頭，鄭紅旗喊了好幾聲，齊永林才回過神來。齊永林本打算把李正陽退回去，畢竟手續(xù)還沒完全辦妥，給人事勞動局打個招呼就行?？稍挼阶爝?，卻怎么也說不出口。這是東投集團黨委做出的第一個決議，會議紀要都已經(jīng)形成，商調(diào)函也發(fā)出去了。要是就這么稀里糊涂地不了了之，那東投集團黨委的權(quán)威何在？往后還怎么開展工作？

齊永林嘆了口氣，說道：“紅旗啊，我真沒想到這個李正陽還有這么復(fù)雜的背景。你們平安縣真是藏龍臥虎，我隨便選個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干部，咋就牽扯出這么多事兒?！?

鄭紅旗可不想在高粱紅酒廠是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還是縣屬企業(yè)這個問題上糾結(jié)，連忙說道：“領(lǐng)導(dǎo)，這事兒說明李正陽跟您有緣吶。我們平安縣干部不少，能有幸跟著您學習進步的，目前就我倆，老領(lǐng)導(dǎo)啊，正陽這個同志我非常熟悉，是個老實人，也很愛學習啊我非常看重這個同志，希望您一定多多照顧啊?！边@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整個平安縣，也就他鄭紅旗和李正陽能在齊永林手下工作。

齊永林心里已經(jīng)有了盤算，既然如此，那就這么定了。不就是個二級公司總經(jīng)理嘛，李正陽身上有資源，正好利用起來，幫銷售公司打開渠道。銷售公司業(yè)績好了，最終成績還不是算在自己領(lǐng)導(dǎo)有方上？東投集團背靠市人民政府，要是連生意都做不起來，自己這個名牌大學畢業(yè)生可就太丟人了，簡直辱沒師門。

掛斷電話后，東投集團的紀委書記鄒新民來匯報工作。鄒新民剛到東投不久，很快就調(diào)整好了心態(tài)，進入了工作狀態(tài)。畢竟到了東投集團，就得好好干東投集團的事兒。

齊永林看著鄒新民，說道：“新民同志，找我有事兒?。俊?

鄒新民連忙說道：“齊市長，是這樣，我來給您匯報一下我作為紀委書記的工作打算?！?

聽到喊自己齊市長，齊永林也不意外，畢竟自己也是市政府特別顧問，副廳級干部，和副市長還是一個級別，最近喊齊市長的也是越來越多了起來。有人來匯報工作，總歸是好事兒，起碼說明人家心里尊重自己。齊永林指了指眼前的沙發(fā)，說道：“新民同志，坐沙發(fā)上說，咱們慢慢聊?！?

能和曾經(jīng)的市長一起坐在沙發(fā)上商量工作，鄒新民心里別提多舒坦了，覺得齊永林這人真是平易近人。兩人在沙發(fā)上坐定，這沙發(fā)可比椅子舒服多了。鄒新民開口說道：“齊市長，是這樣，作為紀委書記，我考慮到咱們東投集團體制規(guī)模未來這么大，必要的監(jiān)督肯定不能少。我打算在工作上重點抓好這幾個方面。首先，內(nèi)設(shè)機構(gòu)必須有相應(yīng)的業(yè)務(wù)部門。我想成立紀檢監(jiān)察室和審計處，專門負責紀檢和審計工作。”

東投集團剛成立，各項業(yè)務(wù)都還在組建當中。雖說企業(yè)在編制上有一定自主權(quán)，但成立新部門這種事兒，還是得向上級匯報、爭取。齊永林接過鄒新民遞來的方案，心里頓時涌起一絲不悅。他在紀檢方面吃過虧，對“紀檢”這兩個字格外抵觸。這鄒新民一上來就想著成立專門機構(gòu)，莫不是想抓權(quán)？看來這人不簡單吶。

齊永林說道：“新民同志，組織上在考慮東投集團內(nèi)部架構(gòu)時，沒成立這兩個部門，肯定有其考量。當下最關(guān)鍵的是抓業(yè)務(wù)，業(yè)務(wù)搞不上去，紀委工作抓得再好又有什么用？而且東投集團人也不多，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一上來就弄兩個機構(gòu)監(jiān)督自己人，雖說嚴管就是厚愛，可這難免讓人覺得對同志們不信任。另外，現(xiàn)在編制非常緊張，馬上要成立銷售公司，銷售公司又得占一部分編制名額，我上哪兒給你協(xié)調(diào)人員去搞審計和紀檢？”

說完，齊永林伸手把鄒新民的資料放在桌上，輕輕敲了敲，說道：“新民同志，這份材料你先收回去?，F(xiàn)在東投集團就幾十個人，等咱們發(fā)展壯大了，你再考慮監(jiān)督的事兒?！?

鄒新民沒想到齊永林不同意自己的方案，心里十分意外，本以為自己的提議合情合理，卻沒得到認可。他張了張嘴，還想辯解幾句，可看著齊永林的表情，又把話咽了回去。他默默起身，心里有些失落，暗自感嘆：這齊永林，連正常的紀檢工作都不支持，難道這小小的東投集團，水真有張慶合說的那么深，連監(jiān)督都不敢接受？

新年的鐘聲終于敲響，可在東原，這鐘聲卻顯得格外悄無聲息。街頭巷尾，人們談?wù)摰酶嗟氖莵碜晕鞑麃喌暮?，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不少黨政單位、學校和醫(yī)院，元旦這天提前一天放了假。要說大街上有啥特別氣氛，也就是個別富裕單位門口掛了四個紅燈籠，算是慶祝元旦。元旦是公歷新年，在以農(nóng)業(yè)為主的東原這個平原大市，老百姓對元旦沒啥特別感覺。在他們心里，新年得是農(nóng)歷春節(jié)才算數(shù)。

得知二哥正陽要去東投集團后，家里人開了個家庭會議，也算是趕了回時髦。元旦這天，一家人熱熱鬧鬧地聚在一起，二叔、二嬸、向波、向濤和向鳳，父母二人加上大嫂，二哥二嫂，大人小孩滿滿坐了一大桌，在平安縣委招待所里吃著熱氣騰騰的羊肉火鍋。

二叔、向波、向濤和父親、二哥圍坐在一起喝酒。因為父母要談些家里的事兒，建國這天選擇了回避。父母雖說嘴上為大嫂找到了建國高興，可心里難免會想起大哥。如今二叔租了聯(lián)營汽車廠的幾間房子，學著別人搞起了頭發(fā)初加工，這兩年生意做得紅紅火火。向濤也沒再跟著在大嫂的砂石廠里打雜，而是跟著二叔走街串巷收頭發(fā)。向鳳則繼續(xù)在城關(guān)鎮(zhèn)與工業(yè)園區(qū)的聯(lián)營汽車公司當售票員。

家庭會議上，大家紛紛對二哥去東投集團表示祝賀。二哥雖說心里不太情愿，可也即將正式去東原市上班，成為家里第一個在東原工作的人。

看著一家人其樂融融，父母似乎也從失去大哥的悲痛中慢慢走了出來，我心里感慨萬千?？粗鴳驯жM露的曉陽，我心里明白，這一切都多虧了曉陽。曉陽的出現(xiàn)，讓家里有了新的生機，就連建國都能吃上公家飯。我眼神有些迷離，心想命運真是捉弄人。就像后來某個偉大科學家說的，如果說世界上有個像人一樣形狀的造物主，那不太可信，可世上是不是有一種冥冥之中的定數(shù)，注定了每個人的命運呢？我覺得，也許真有吧。

晚上，我和曉陽還沒到家，豈露就早早睡了。跟著阿姨生活，孩子作息十分規(guī)律，早睡早起。這也是我和曉陽為數(shù)不多能放假帶帶孩子的時間。

回家路上，兩人聊起了向鳳的對象。向鳳的對象是聯(lián)營運輸公司的一名司機，收入在當時算是高的，每個月能有四五百元。每次說到向鳳，曉陽總要把馬香秀拿出來調(diào)侃一番。

快到家時，曉陽坐在副駕駛上，抱著豈露，說道：“三傻子，姐對你好不好？把你的初戀馬香秀安排得明明白白，現(xiàn)在在聯(lián)營汽車廠也算是二把手了吧。”

馬香秀確實是我的同學，和田嘉明的本家侄子結(jié)了婚，可后來又離了婚。田嘉明的本家人到學校鬧了一場，馬香秀就不愿再待在學校了。曉陽得知后，就把香秀協(xié)調(diào)到了聯(lián)營汽車廠任副經(jīng)理。每次說起香秀，曉陽都拿她當我的初戀打趣。

我立馬反駁道：“曉陽，我認識的女的也不少，可沒一個像你這樣，張口閉口我初戀、我相好的。哪有老說自己丈夫這個的？”

曉陽滿不在乎地說：“哎呀，你煩啥呀，你們這些人就是虛偽。我都找建國了解過了，那時候你倆好過，要不是你去當兵，說不定都成兩口子了?！?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曉陽，說道：“曉陽，你要是想研究基本國策，咱就好好說，別老把人家馬老師扯進來?！?

曉陽笑著說：“哎呦，你心疼啦？要不晚上我把馬老師喊過來，讓你倆好好回憶回憶青春的美好時光？”

“美好時光”是個時尚的詞語，我看著曉陽，無奈地說：“曉陽，你這樣，我都想拉她過來跟你當面對質(zhì)了?！?

曉陽哼了一聲，說道：“跟我當面對質(zhì)是假，想見人家是真吧。你要是想見她，哪天打著看你二叔的名義，去聯(lián)營汽車公司看看唄。我可告訴你，現(xiàn)在有個司機在追馬香秀，你不想給你的老相好把把關(guān)？”

我馬上問道：“誰在追馬香秀？我咋沒聽說過？”

話還沒說完，曉陽一個巴掌輕輕打在曉陽頭上，說道：“三傻子，我就知道沒有不偷腥的貓。到家再跟你算賬?！?

夜晚，沒有一絲風，卻讓人真切感受到了“三九四九不出手”的威力。下車時，曉陽學著阿姨的樣子，解開自己的棉襖，把豈露抱入懷中，用自己的體溫為孩子抵御寒冷。這就是母愛的偉大，也是母愛的傳承。

到家后，曉陽把豈露放在床上，用臉輕輕摩擦著豈露的臉，看著熟睡的孩子，輕聲說道：“媽媽真不想讓你去省城啊?！?

我看著曉陽，說道：“要不讓我媽來帶豈露吧，反正大嫂的養(yǎng)雞場到過年就清閑了，我媽也能騰出手來。”

曉陽拍了下曉陽，說道：“三傻子，你還沒看出來??？我媽就是不想讓你媽帶孩子?！?

曉陽疑惑地問：“為啥呀？哪有奶奶不帶孫子孫女的？”

曉陽解釋道：“我媽這人含蓄，有些話不直說。她覺得女孩子要知書達理的養(yǎng)。咱媽是農(nóng)村出身，沒多少文化，我媽怕她把豈露帶不好。你別往心里去，不是貶低咱媽，是咱媽平時太忙，忙起來自己都顧不上吃飯，哪有精力照顧好孩子呀？”

我馬上說：“曉陽，你說的這因果關(guān)系不成立啊。知書達理和時間忙不忙有啥關(guān)系？”

曉陽撫摸著我的臉，說道：“三傻子，帶閨女和帶兒子不一樣?！?

我馬上道：農(nóng)村不是一樣有很多女孩長大了，咱可不能只看這個。你看我家倆妹妹，恩陽和舒陽，不也是我媽帶大的？恩陽都快大學畢業(yè)了，舒陽雖然考了兩年沒考上，這不是還在復(fù)讀，今年成績進步不小，說不定也能考上大學。

曉陽輕輕拍著豈露說道：哎呀，所以我才不想我媽把孩子帶省城去，再說了，我大哥大嫂一年回不了幾次家，二哥家的孩子又是人家俞家的人再帶，我媽看著別人帶孫子，心里肯定羨慕。我媽是個閑不住的人，帶著豈露，也能有個事兒做。也覺得吧，咱們工作忙，帶不好?！?

我從曉陽手中接過豈露，抱在懷里，豈露睡得更香了，我忍不住想親一親，卻被曉陽制止：“一身酒氣，別親我閨女。快去洗臉刷牙，洗完倆都可以讓你親一下。”

看著曉陽，看了看豈露，我馬上道：我不貪心，現(xiàn)在只想親一個！

又是一陣嬉鬧，反正耳朵挺疼的。

早上，曉陽還在睡夢中，我就被電話鈴聲吵醒了。電話那頭傳來張叔焦急的聲音：“朝陽啊，你趕緊回臨平縣一趟?！?

我一下沒了困意，問道：“張叔，出啥事了？”

張叔在電話里嘆了口氣，說道：“昨天瀟虹帶著大妮子和小寶去逛百貨大樓，被人跟蹤了，然后那兩個人啊，打了大妮子。雖說沒出大事，可也給咱們提了個醒。大妮子和小寶得趕緊離開東原?！?

曉陽這時也醒了，坐得筆直，認真聽著電話里張叔的聲音。

曉陽追問道：“張叔，到底咋回事?。俊?

張叔說道：“昨天下午啊，瀟虹帶著大妮和小寶去逛百貨大樓，新年了嘛，想著再給兩個孩子買兩身衣服。馬上有人來認領(lǐng)他們，想把孩子打扮得漂亮點。誰知道被人跟蹤了，孫家老店的兩個年輕人，趁他們不注意，狠狠踹了了大妮子一腳，這一腳肋骨斷了?！?

我馬上問：“張叔，我咋沒接到局里面報告呢？”

張叔說：“好不容易放假一天，又沒出大事，我就沒讓他們給你報告。正好曉陽也在，你讓曉陽給曉勇打個電話，問問他們系統(tǒng)里另外兩個人還愿不愿意收養(yǎng)孩子?！?

為了大妮子的事，曉陽一直和曉勇保持著聯(lián)系。當初選擇公安系統(tǒng)，一是二哥曉勇在政治部人事處工作，對機關(guān)干部職工情況比較熟悉，誰家有沒有孩子都比較清楚；二是想著姐弟倆被欺負慣了，找個穿警服的當靠山。

曉陽馬上說：“張叔，之前那兩個人家覺得小寶大了一些，有顧慮，看了孩子后沒敢答應(yīng)。不過曉勇說，他讀公安?？茖W校時的學姐，現(xiàn)在在省城公安局當領(lǐng)導(dǎo)，說找時間會來看看。”

張叔急切的道：“曉陽，你還是給曉勇再打個電話，這事兒得抓緊。孫家老店的人對大妮子意見很大，總覺得是她讓自家男人犯了錯。這次要不是鐘瀟虹死死抱住那個人，再加上百貨大樓人多，還不知道會咋樣呢?！?

曉陽問：“張叔，鐘瀟虹沒事吧？”

張叔說：“冬天穿得厚，她沒什么大礙，就是挨了幾腳。朝陽來了再說具體情況。大妮子姐弟倆不走，以后這種事兒還會層出不窮，保不準哪個想不開的走極端?！?

掛斷張叔的電話，曉陽馬上給二哥曉勇打電話。二哥帶著一絲倦意說道：“這才幾點啊，你就打電話問這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