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坤同志,你說的情況可信度高不高?消息是哪里來的?”
胡延坤道明原委之后……李顯平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如果情況屬實,這是嚴重的違法犯罪行為!市政法委絕不會坐視不管!我立刻安排調(diào)查!”
電話掛斷。東原市政法委書記辦公室,李顯平緩緩放下電話,話筒上似乎還殘留著胡延坤那絕望而瘋狂的嘶吼余溫。肋骨被打斷?刑訊逼供?田嘉明!廖文波!你們真是膽大包天!
李顯平靠在寬大的皮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紅木桌面。胡延坤的消息來源是呂連群,呂連群的消息來自公安局內(nèi)部的“朋友”。這個鏈條看似清晰,但李顯平深知東洪此刻的局勢波譎云詭,任何信息都可能被扭曲、被利用。胡延坤為了兒子,已經(jīng)近乎瘋狂,沒有了正縣級干部的穩(wěn)重了。他的話里有多少是事實,有多少是絕望下的夸大其詞甚至臆測?
“不能只聽一面之詞……”李顯平喃喃自語。鐘毅書記即將離任,新書記人選未定,這個節(jié)骨眼上,任何針對東洪的動作都必須慎之又慎。尤其是涉及到自己這個位置敏感的政法委書記。如果貿(mào)然再向鐘毅匯報啟動調(diào)查,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信息有誤,或者被證明是胡延坤的誣告,那自己在鐘毅心中的形象,以及未來在新書記面前的處境,都將極為被動。鐘毅那句“阻礙改革開放”的評語,可是還在耳邊回響。
但呂振山肋骨被打斷……如果屬實,這絕對是驚天丑聞!是嚴重的違法犯罪!足以將田嘉明徹底釘死!也足以成為撬動?xùn)|洪僵局、打擊李朝陽最有力的武器!
李顯平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需要一個絕對可靠、且身處東洪政法系統(tǒng)內(nèi)部的人來核實這個爆炸性的消息。他的目光落在了辦公桌玻璃板下壓著的一張照片上――那是幾年前他和外甥沈鵬的合影。沈鵬,前東洪縣公安局局長,核實一個消息問題不大。
沈鵬雖然在市委黨校,但他在東洪公安系統(tǒng)畢竟干了一年多的局長,肯定是有自己絕對信得過的人!更重要的是,他現(xiàn)在在黨校,身份相對超脫,由他出面秘密核實,既能保證消息的可靠性,又不會引起李朝陽和田嘉明的警覺。
李顯平不再猶豫,拿起桌上的紅色保密電話,直接撥通了黨校的號碼,請工作人員轉(zhuǎn)接沈鵬。
電話很快接通,傳來沈鵬沉穩(wěn)的聲音:“舅舅?”
“鵬啊,是我。”李顯平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肅,“有個緊急情況,需要你立刻、秘密地核實一下?!?
沈鵬在電話那頭立刻感受到了舅舅語氣中的凝重:“您說?!?
“東洪那邊,呂振山被刑拘了,你知道吧?”李顯平開門見山。
“知道,田嘉明下的手。動靜不小。”沈鵬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現(xiàn)在有消息,”李顯平一字一頓地說道,“呂振山在審訊過程中,遭到了嚴重的刑訊逼供,肋骨被打斷了兩根!消息來源指向田嘉明和廖文波!”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顯然沈鵬也被這個消息震驚了。隨即,他沉聲道:“我不意外啊,大舅,您是聽誰說的?”
“胡延坤實名舉報的,他通過呂連群從公安局內(nèi)部得到的消息?!崩铒@平?jīng)]有隱瞞,“但胡延坤現(xiàn)在為了兒子胡玉生,已經(jīng)有點不管不顧了。我需要你,動用你在東洪最可靠的關(guān)系,立刻核實這個情況!記住,要絕對保密!只確認呂振山是否真的受傷,傷情是否屬實,是否與審訊有關(guān)!不要打草驚蛇!”
李顯平的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沈鵬啊,這事關(guān)系到重大!一旦坐實,田嘉明就徹底完了!但如果我們搞錯了,后果你也清楚!務(wù)必謹慎!有確切消息,第一時間直接向我匯報!我等你的電話!”
“明白!舅舅您放心!我馬上去辦!”沈鵬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領(lǐng)導(dǎo)干部的果決。他深知此事的分量,也明白舅舅此刻承受的壓力。
掛斷電話,李顯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但心中的石頭并未落地。他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天空,眼神深邃。田嘉明啊田嘉明,你行事如此暴烈,簡直是自掘墳?zāi)?!如果沈鵬確認消息屬實……那么,等待田嘉明的,將不僅僅是停職調(diào)查那么簡單!而李朝陽,失去了田嘉明這柄最鋒利的刀,又該如何在東洪這泥潭中立足?東洪的天,怕是真的要變了。
與此同時,東原市東投集團大樓,一場關(guān)于客運市場拓展的專題會議剛剛結(jié)束。寬大的會議室里還彌漫著淡淡的咖啡香氣和討論的熱度。
副總經(jīng)理胡曉云合上面前的文件夾,環(huán)視了一圈與會人員,最后目光落在客運公司副經(jīng)理馬香秀身上。馬香秀三十多歲,容貌秀麗,眉宇間帶著一絲干練和不易察覺的疲憊。
“香秀經(jīng)理,”胡曉云的聲音清脆悅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力,“交通局那邊的阻力,暫時不用管。齊永林董事長會親自去協(xié)調(diào)。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是盡快敲定與東洪縣政府的合作意向!東洪一百多萬人口,客運潛力巨大,這塊市場,我們東投客運必須拿下,而且要快!”
她站起身,身姿挺拔,語氣帶著一種志在必得的鋒芒:“這樣,我親自去一趟東洪和李朝陽縣長當面談一談。馬經(jīng)理,你對客運情況熟悉,東洪前期也是你在對接,你跟我一起去。”
馬香秀面色猶豫,但略作思考就點了點頭:“好的,胡總!我馬上去準備相關(guān)資料?!彼睦镂⑽⒁粍?,要去東洪了,還要見……她迅速壓下心頭的波瀾,專注于工作。
散會后,胡曉云剛回到自己寬敞明亮的辦公室,門就被敲響了。進來的是正陽,現(xiàn)任東投集團下屬酒水銷售公司副總經(jīng)理。他手里拿著一份文件,臉上帶著一絲急切。
“胡總啊,打擾了啊。”正陽將文件遞過去,“這是省電視臺高粱紅廣告投放的最終方案和預(yù)算,需要您盡快審批。臺里那邊催得緊,檔期不等人?!?
胡曉云接過文件,快速瀏覽了一遍,拿起筆刷刷簽上名字,動作干凈利落:“沒問題。高粱紅是齊書記親自抓的重點項目,宣傳投入要保證。方案我批了,你抓緊找齊書記簽字走流程付款?!?
“謝謝胡總!”正陽松了口氣,接過簽好的文件,卻沒有立刻離開,臉上露出一絲猶豫。
胡曉云何等精明,一眼就看出來了:“正陽啊,還有事?跟我還客氣上了!”
正陽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胡總,是這樣……我沒記錯的話,您老家是東洪的吧?”
“對啊,明知故問,我還馬上要回去一趟找你家老三。怎么?”胡曉云靠在椅背上,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那個……胡總,您在東洪……人脈廣,面子大。”正陽斟酌著措辭,“能不能……請您幫個小忙?”
“哦?什么忙?說來聽聽?!焙鷷栽铺袅颂裘?。
“是這樣,”正陽壓低了些聲音,“我平安縣一個朋友,接了環(huán)美公司在東洪的新廠房建設(shè)項目。外地人嘛,被當?shù)匾换锏仄o盯上了,三天兩頭去工地鬧事,阻撓施工,索要‘保護費’。報警也報了,派出所來了他們就跑,派出所走了他們又來,跟牛皮癬似的,搞得工程根本沒法推進。我那朋友焦頭爛額,損失不小……”
他頓了頓,臉上帶著懇求:“胡總,您看……能不能幫忙找找關(guān)系,疏通一下?讓那幫人別再搗亂了?我朋友說了,這項目本身也不掙錢!”
胡曉云聽完,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明媚的眼睛里帶著一絲戲謔:“正陽啊,你在給我開玩笑嗎?你這忙幫得……有點意思啊。你家老三李朝陽,不就是東洪的代理縣長嗎?你親弟弟一句話的事,還用得著繞這么大圈子找我?”
正陽的臉瞬間漲得通紅,連連擺手,語氣急促:“胡總!千萬別!這事……這事千萬不能讓老三知道!我就是純粹幫朋友的忙,不想讓他知道我在外面攬這些事,更不想因為這點破事影響他工作!他剛?cè)|洪,壓力大得很,一堆爛攤子等著收拾呢!這種小事,我自己能解決就解決了,實在不想給他添麻煩!”
二哥正陽懇切地看著胡曉云:“胡總,您在東洪根基深,認識的人多,肯定有辦法。您就幫幫忙,跟下面打聲招呼就行!”
胡曉云看著李正陽那副又急又窘的樣子,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了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她輕輕搖了搖頭,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行吧行吧,看在你這么講義氣的份上,也看在你家老三的面子上……這個忙,我?guī)湍銌枂枴2贿^……”
她放下咖啡杯,正色道:“東洪現(xiàn)在情況復(fù)雜,水很深。我只能說盡力而為,能不能成,我可不敢打包票。而且,正陽啊,我可提醒你,東洪的水很深,我們本地人都玩不明白,什么朋友,值得你這么打招呼?”
正陽道:“哎呀,就是朋友,朋友。要好的朋友,您知道的,我們平安縣搞建筑的多?!?
胡曉云對正陽頗有好感,還是提醒道:“正陽啊,你過來坐下,我給你錄婦洌忝羌頁簦詼櫚娜兆櫻膊緩霉6櫚男問瓢『芨叢櫻胰澳鬩嗔懇幌攏鷂稅錙笥訓(xùn)拿Γ忝羌依先衣櫸場
“明白!明白!太謝謝胡總了!您放心!我呀就開這一次口,行就行,不行啊就等這個環(huán)美的老板回來,他和老三是戰(zhàn)友,由他出面,東洪的事老三也會重視?!?
胡曉云將額頭碎發(fā)整理了下,說道:“我該提醒的提醒到位了,好了,去忙你的吧。等定了時間,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去東洪。東洪客運市場,齊書記說了,咱們虧本也要拿下?!焙鷷栽茡]了揮手。
正陽千恩萬謝地離開了辦公室。胡曉云看著關(guān)上的門,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環(huán)美公司……地痞鬧事……李正陽遮遮掩掩……這事,恐怕沒那么簡單。東洪的水,看來比她想象的還要渾。不過,這趟東洪之行,倒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她拿起電話,撥通了畢瑞豪的電話。
畢瑞豪聽到胡曉云的電話,萬分詫異,兩人已經(jīng)許久沒有聯(lián)系過,尷尬聊了幾句之后,胡曉云道明來意,畢瑞豪聽得一頭霧水,說道:“曉云啊,你半年給我打一個電話就這事???”
胡曉云冷淡的道:“一個領(lǐng)導(dǎo)在關(guān)心,我?guī)兔栆粏枺 ?
畢瑞豪道:“怪了,這環(huán)美公司是縣長的關(guān)系,怎么會不找縣長找到咱們頭上?”
能不能辦?
畢瑞豪沉默了,不是不能辦,而是辦起來成本很高,畢瑞豪一個買賣人,原本倒是沒什么,有公安局長沈鵬撐腰,可是現(xiàn)在,沈鵬走了,和田嘉明又有間隙,自己也是被打斷了牙往肚里咽,沒有關(guān)系和背景的企業(yè)老板那就是黑社會眼中的肥肉,畢瑞豪根本惹不起東洪本土的黑社會。
畢瑞豪道:“算了,喊你這個朋友啊,交錢吧,東洪的水太深了,學(xué)我,把建筑那o本地老板做,不然的話,他們有幾十種辦法,搞得雞犬不寧,咱們和他們根本耗不起,耽誤一天施工,銀行利息這一塊咱們呢就扛不住……”
胡曉云冷笑一聲,說道:“我還不信了,縣長還弄不過黑社會?”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