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的午后,陽光慵懶地灑在古老的磚石路面上。運(yùn)河的水波輕輕拍打著岸邊,貢多拉船夫哼唱著不知名的意大利民謠,一切都顯得那么愜意。
前方那個銀色的背影走得并不快,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冰霜之上,周圍的空氣溫度隨著她的移動而顯著下降。路過的游客原本想上前搭訕這位銀發(fā)美人,結(jié)果還沒靠近就被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氣給凍得打了個哆嗦,識趣地退散了。
時宇并沒有急著叫住她,只是雙手插兜,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始終與那個銀色的背影保持著三五步的距離。
周圍的喧囂似乎都被隔絕在外,只剩下兩人一前一后的腳步聲。穆寧雪走得很慢,銀色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輕輕飛舞,偶爾有幾縷發(fā)絲掠過時宇的臉頰,帶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冷幽香。
兩人就這樣沿著河岸走了一會兒,直到周圍的人流逐漸稀少。
終于,穆寧雪停下了腳步。
她并沒有立刻轉(zhuǎn)身,而是站在原地沉默了幾秒,似乎是在調(diào)整自己的情緒,又像是在等待身后那人的開口。但身后那人偏偏是個耐得住性子的,愣是一聲不吭。
穆寧雪輕輕嘆了口氣,轉(zhuǎn)過身來。
那張絕美的臉龐上依舊掛著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清冷的眸子靜靜地注視著時宇,語氣平淡得聽不出絲毫起伏:
“有事?”
看著穆寧雪重新恢復(fù)成那副清冷孤傲、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失落從未存在過的樣子,時宇并沒有在意。相反,他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幾分,帶著一抹早已看穿一切的篤定。
他沒有回答,而是上前一步。
這一步,直接跨越了兩人之間那層若有若無的疏離界限,近得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時宇微微低頭,目光灼灼地盯著穆寧雪那雙如冰湖般的眼睛,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有事?!?
穆寧雪微微蹙眉,似乎對他這種侵略性的靠近有些不適,剛想開口詢問是什么事,就聽到時宇那帶著幾分戲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吃醋了。”
不是疑問句,是陳述句。
這四個字就像是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
穆寧雪聞,那雙原本古井無波的眸子中瞬間閃過一抹慌亂的波動,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被戳中心事的羞惱讓她那白皙如玉的臉頰上飛快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但她畢竟是穆寧雪,那個習(xí)慣了用冷漠偽裝自己的冰系天才。
那抹波動轉(zhuǎn)瞬即逝,她迅速恢復(fù)了平靜,抿了抿淡粉色的薄唇,沒有說話,也沒有辯解,只是眼神稍微有些躲閃,隨后便想要轉(zhuǎn)身繼續(xù)向前走,試圖逃離這個讓她心跳有些失控的氛圍。
“無聊?!彼淅涞赝鲁鰞蓚€字。
然而,就在她轉(zhuǎn)身的瞬間,一只溫暖有力的大手突然伸出,一把拉住了她那只冰涼的小手。
穆寧雪身形一僵,還沒來得及掙扎,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便從手腕處傳來。緊接著,時宇的另一只手極其自然地環(huán)住了她纖細(xì)柔韌的腰肢,輕輕一攬。
兩人的身體瞬間貼在了一起。
穆寧雪下意識地想要推開,但時宇并沒有給她這個機(jī)會。他微微低頭,將下巴輕輕抵在穆寧雪那散發(fā)著清香的發(fā)頂,溫?zé)岬臍庀姙⒃谒陌l(fā)絲間,帶來一陣酥麻的暖意。
“別動。”
時宇的聲音變得格外溫柔,不再是平日里的嬉皮笑臉,而是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沉穩(wěn),“小公主,這里只有咱們兩個,不用刻意用那副冰冷的假面孔隱藏自己?!?
聽到“小公主”這三個字,穆寧雪原本緊繃的身體微微一顫。
這個稱呼,太久違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那個曾經(jīng)無憂無慮的“小公主”早就死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必須時刻保持堅強(qiáng)、時刻用冷漠來武裝自己的穆寧雪。
她停止了掙扎,也沒有伸手將時宇的手拿掉,就這樣任由他輕輕地環(huán)抱著。她的雙手垂在身側(cè),指尖微微蜷縮,眼眶莫名有些發(fā)熱。
感受到懷中人的順從,時宇心頭一軟,環(huán)在她腰間的手臂微微用力,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仿佛要將自己身上的溫度傳遞給她,融化她身上那層厚厚的堅冰。
“雪雪……”
他在她耳邊低聲呢喃,語氣中帶著一絲心疼,“什么事情都一個人扛很累的。我知道你很強(qiáng),也知道你很驕傲,但哪怕是鐵人也有累的時候?!?
“我在你的身后,一直都在?!?
時宇的聲音很輕,卻每一個字都重重地敲擊在穆寧雪的心房上,“你可以適當(dāng)?shù)囊揽课乙稽c(diǎn),哪怕只是一點(diǎn)點(diǎn)?!?
穆寧雪將頭埋在時宇的胸口,聽著他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聲,那顆一直懸在半空、時刻緊繃著的心,竟然奇跡般地安穩(wěn)了下來。
“作為公主殿下,只需要優(yōu)雅地坐在王座上就行了?!?
時宇輕輕撫摸著她柔順的銀發(fā),嘴角勾起一抹寵溺的弧度,輕聲許諾道:
“至于那些沖鋒陷陣、滿身泥濘的事情,請交給你的騎士,好嗎?”
“騎士”……
這兩個字,若是放在幾年前,或許她會覺得浪漫,會像個真正的小女孩一樣心生歡喜。可如今聽來,卻顯得那般遙遠(yuǎn),甚至帶著一絲不切實際的幼稚。
穆寧雪的睫毛輕輕顫動著,掃過時宇胸前的衣襟。
自從博城那一夜之后,她的世界就只剩下了黑與白,冷與硬。她是罪人的女兒,是家族的棄子,是必須用生命去供養(yǎng)魔弓的“祭品”。她的路注定是孤獨(dú)的,是布滿荊棘與冰霜的。
靠近她的人,會被凍傷;在乎她的人,會被連累。
理智在她腦海中瘋狂叫囂著:推開他!穆寧雪,你不能這么自私!你的身后是萬丈深淵,你不能拉著他一起往下跳!他是國府隊最耀眼的天才,前途無量,不該和你這種身上背負(fù)著洗不清污點(diǎn)的人糾纏不清。
她的手抵在時宇的胸膛上,掌心下的肌肉緊實而溫?zé)帷V灰晕⒂昧?,就能把他推開,就能重新回到那個安全卻寒冷的冰雪世界里去。
可是……
那只手卻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軟綿綿的,怎么也使不上勁。
時宇的懷抱太暖了。
對于一個在暴風(fēng)雪中獨(dú)行了太久、早已凍得麻木的旅人來說,這一團(tuán)突如其來的篝火,有著致命的誘惑力。
她真的……很累了。
為了獲得進(jìn)入國府隊的資格,她沒日沒夜地修煉,透支著生命去掌控那把吞噬靈魂的冰晶剎弓;為了不讓別人看輕,她不得不戴上冷漠的面具,將所有的脆弱和委屈都嚼碎了咽進(jìn)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