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國嘆了口氣，臉上的自嘲神色更濃了：

“嗨，就是字面意思?！?

“當(dāng)時說拉廢料，那沒問題，隊里司機閑下來或者臨時有任務(wù)，去拉拉車間出來的廢鋼廢料，這是常事，我安排得動?？蛇@拉糧食……”他搖了搖頭，聲音壓得更低

“那就不是我能隨便安排人的美差了。沒點硬關(guān)系、上頭沒人點頭，你想去拉糧食？”

“門兒都沒有！”

“我當(dāng)時也就是順嘴那么一說，顯得咱運輸隊啥活都能干，顯得我這隊長路子廣?！?

“哪曾想……嘿，你小子是真有本事，還真就干上這條線了！”

說完，陳建國拍了拍劉光天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眼神里混雜著羨慕、感慨，還有一絲釋然——仿佛因為自已提前“吹過?！?，而現(xiàn)在劉光天真干上了，反而讓他那點吹噓不算完全落空，心理上找到個平衡點。

隨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補充道：

“不過話說回來，倒也不奇怪?！?

“你都在咱廠認識那么多人，連李懷德主任那樣的人物都說得上話，比我這個當(dāng)隊長的門路都廣?！?

“你能被安排去跑糧食線，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小子，好好干！”

“這條線，多少人擠破腦袋都想擠進去，愣是沒門路。”

“你運氣是真不錯……嘖，說實話，整得我都有些羨慕了?！?

陳建國這番話，說得推心置腹，又帶著幾分市井的實在。

劉光天聽完，心里最后一絲關(guān)于這條線“特殊性”的疑慮，也徹底煙消云散了。

連運輸隊長都親口承認這是需要“硬關(guān)系”才能進的“美差”，并且明確表示羨慕，那這事就再無疑義。

所有零碎的信息——吳調(diào)度的暗示、貨場管事的客氣、吳主任的揭秘、加上現(xiàn)在陳建國的坦——像拼圖一樣嚴絲合縫地對上了，描繪出一幅清晰的圖景：

軋鋼廠運輸隊糧食線，就是一個專為關(guān)系戶設(shè)置的、高補貼、低風(fēng)險的舒適崗位。

既然如此，還有什么好猶豫的？

劉光天心里那點關(guān)于“跑長途見世面”的殘余念頭，被現(xiàn)實利益沖刷得干干凈凈。

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該怎么選。

他打定主意，就安心跑這條線了。

至于長途……以后萬一哪天想法變了再說吧，反正現(xiàn)在，這份“福利”他先穩(wěn)穩(wěn)接住了。

兩人說話間，已經(jīng)來到了第一食堂的門口。

巨大的廳堂里人聲鼎沸，飯菜的蒸汽混合著上千人聚集產(chǎn)生的熱浪撲面而來。

十幾個打飯窗口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工人們拿著各式各樣的飯盒，一邊排隊一邊大聲說笑，嘈雜而充滿生氣。

劉光天和陳建國找了個相對短些的隊伍排上。

剛站定沒一會兒，旁邊隊伍里忽然擠過來一個人，直愣愣地站到了劉光天面前。

劉光天抬頭一看，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是劉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