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發(fā)現(xiàn)異常的是田埂上拾黍穗的老婦，她身著粗麻布縫制的短褐，腰系麻繩，攥著黍穗的手猛地收緊，麥芒扎進掌心也渾然不覺，渾濁的眼睛瞪得滾圓，顫巍巍指向那團“從天而降的異物”。下一秒，驚叫聲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迅速在散落著石鋤木耒的田地里擴散開來。

扛著石鋤的漢子丟下工具就往村子跑，粗麻短打沾著泥土，邊跑邊喊“神仙臨凡！”；穿著打補丁短褂的孩童嚇得躲在娘身后，只敢露出半只眼睛偷瞄；曬谷場上的老人們互相攙扶著跪下，枯瘦的手掌按在地上，額頭重重磕向泥土，嘴里誦著對神仙的祈福之語，聲音因敬畏而發(fā)顫。不過片刻，飛行器周圍就跪滿了村民，灰褐色的粗麻衣襟鋪在地上，像一片被風(fēng)吹伏的枯草，有人額頭已經(jīng)磕出了紅印，眼神里滿是純粹的惶恐與虔誠。

陸景恒推開飛行器艙門，身后跟著姬生。他剛沾到松軟的泥土，便快步上前扶住正要磕頭的老人，掌心溫暖有力。身著的勁裝衣料光滑挺括，在村民眼中宛如神衣，語氣卻溫和如春風(fēng)：“老丈快起，不必行此大禮。吾乃南方火神祝融座下神使陸景恒，身旁這位是魯國姬氏宗親姬生，我們只是來尋訪一位故人，絕非來驚擾鄉(xiāng)鄰?！奔驹谒砗?，雖仍帶著貴族疏離，卻也學(xué)著陸景恒的樣子，抬手示意村民起身，只是神情略顯生硬。

村民們聞，互相交換著遲疑的眼神，扛鋤漢子壯著膽子抬頭：“神使真的……不怪罪我等失禮？”陸景恒笑了笑，聲音愈發(fā)親和：“爾等淳樸赤誠，何罪之有？我聽聞這附近有位異人，能造飛鳥、制奇犁，技藝非凡，不知他住在哪里？”見神使態(tài)度和善，村民們徹底放下心防，磕頭聲停了，有人還敢偷偷打量飛行器的模樣，姬生皺了皺眉，卻被陸景恒用眼神制止。

那扛鋤漢子趴在地上，頭也不敢抬，聲音帶著顫音回話：“神使大人，您說的定是坡上的公輸大人！他就住在村西橡樹林旁，三間茅廬圍著夯土墻院，院外栽著三棵老槐樹，老遠(yuǎn)就能看見?！彼f著抬手往西指，指尖還在微微發(fā)顫，“只是這公輸大人性情孤僻，平日里只在院中擺弄器物，極少與村人往來?！?

陸景恒順著漢子指的方向望去，鄭重道謝：“多謝告知，這份心意請收下。”說著從衣兜中取出幾塊包裝奇特的壓縮餅干，遞到漢子手中，“這是神域飽腹之物，泡在熱水中即可食用，能解饑寒?！彼芰习b在陽光下泛著微光，漢子捧著餅干如獲至寶，連連道謝。陸景恒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自行過去便可，不必勞煩眾人?！彪S后轉(zhuǎn)身對姬生道，“步行過去更顯尊重，走吧?！眱扇吮阊鴿h子指引的方向，朝著橡樹林旁的茅廬走去，留下村民們捧著餅干，在原地興奮地議論不休。

不過一刻鐘，那片茅廬便出現(xiàn)在視野里。夯土墻不足一人高，墻頭爬著幾株野牽牛，紫色的花瓣在風(fēng)里輕輕搖晃，散發(fā)著淡淡的香氣。院子沒有木門，只用幾根粗壯的桑木攔著，縫隙足以容人通過。陸景恒率先走進院子，腳下踩著松軟的泥土，目光掃過院中器物——一把鐵鋤的鋤板雖粗糙卻比尋常石鋤鋒利，犁頭是用熟鐵鍛造的，造型并非后世常見的曲轅犁；墻角靠著一張木鋸，鋸齒排列雖不規(guī)整，卻已比斧砍省力許多，在這青銅與石器并存的時代，已是難得的奇物。

陸景恒的心跳先快了半拍，隨即又沉了下去。爺爺陸正明的手藝他再清楚不過，當(dāng)年在老宅的工坊里，哪怕是糟朽的舊木構(gòu)件，爺爺也能憑著刨子與鑿子修得嚴(yán)絲合縫；那些殘缺的古家具經(jīng)他手復(fù)原，連木紋的銜接都渾然天成，連螺絲的紋路都規(guī)整得像藝術(shù)品。眼前這些工具，只能說“能用”，卻完全沒有爺爺那種追求極致的痕跡。

直到看見院角那只“會飛的木鳥”，他才又燃起一絲希望。可飛近了才看清，那哪里是木鳥，分明是一只用竹篾扎成骨架、糊著粗麻紙的大風(fēng)箏，翅膀上還沾著泥點，幾根斷線垂在地上，顯然是被風(fēng)吹落的。

陸景恒蹲下身，指尖撫過木鋸的把手，觸感粗糙卻打磨得沒有毛刺。姬生湊過來，皺眉打量著茅廬與農(nóng)具：“這器物雖比尋常農(nóng)家的精巧些，卻也稱不上‘異人’手筆，倒像是尋常工匠的手藝?！标懢昂愕哪抗廪D(zhuǎn)向茅廬的柴門——門板由兩塊松木板拼接而成，邊緣被蟲蛀出幾個小洞，門環(huán)是用粗鐵打制的，已生出些許銹跡。他沉聲道：“爺爺若真在此處，即便只有春秋戰(zhàn)國的冶鐵條件，也該造出更精巧的器物。你看這鋸柄，握感雖順，卻少了手工打磨的溫潤；那犁頭的弧度，也差了幾分省力的巧思。是他刻意隱藏實力，還是這公輸大人根本只是個恰巧懂些手藝的凡夫俗子？商人的描述與爺爺?shù)膶ｉL太過契合，絕不會是空穴來風(fēng)?！奔勅粲兴迹骸盎蛟S是此人刻意藏拙？畢竟這亂世之中，身懷奇技者多不愿顯露鋒芒?！?

陸景恒起身走到柴門前，輕輕叩了叩門板，聲音溫和：“晚輩陸景恒，聽聞公輸大人技藝高超，特來拜訪，不知大人是否在家？”連喊三聲，房內(nèi)都沒有回應(yīng)。他推開虛掩的柴門，屋內(nèi)陳設(shè)簡陋，只有一張木床、一張矮桌，桌上放著半塊粗糧餅和一壺水，顯然主人離開不久。姬生跟進來，皺眉道：“看來是臨時出門了。神使身份尊貴，何必在此空等，我等先回村告知村民，讓他們代為傳話便是?！标懢昂泓c點頭，又仔細(xì)打量了一圈屋內(nèi)，確認(rèn)沒有爺爺留下的痕跡，才轉(zhuǎn)身離開院子，“也好，我們?nèi)ズ痛迕裾f一聲，免得他們掛念?！?

兩人返回村莊時，村民們?nèi)跃墼谠氐群颉ｊ懢昂阕呱锨?，語氣誠懇：“公輸大人恰巧外出，勞煩各位若見到他，代為傳話——火神座下神使陸景恒來訪，若他方便，我下次再來登門?！彼D了頓，補充道，“不必特意等候，正常勞作即可，切勿耽誤農(nóng)時?！睗h子連忙應(yīng)下，聲音帶著感激：“神使體恤百姓，真是我等福氣！小的一定把話傳到！”陸景恒擺擺手，與姬生一同登上飛行器。引擎響起時，他特意讓飛行器緩緩升空，給村民們足夠的時間反應(yīng)。村民們齊齊揮手送行，臉上滿是感激與崇敬，看著那“神駕”逐漸消失在泰山云霧間，手中的餅干還散發(fā)著淡淡的麥香。飛行器內(nèi)，姬生看著窗外逐漸縮小的村落，問道：“神使，接下來我們何處去？”陸景恒目光堅定：我們馬上回柳溪村抓緊時間準(zhǔn)備，早日將村民遷往金沙谷”

飛行器轉(zhuǎn)換方向向韓國的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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