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被廢武功之仇,他必將討回。
寺內(nèi),無心緩步走到王仁孫面前。
王仁孫閉著眼,身形微顫,似早有所料,卻又難掩惶惶。
無心開口:“不相干的人都走了,現(xiàn)在,該談?wù)铝?。?
話音剛落,王仁孫終于睜眼轉(zhuǎn)身,目光慈和地望著無心,語氣帶著感慨:“你長大了?!?
無心頑皮地翻了個白眼:“廢話,十二年過去了,難道我還是那個五歲小孩嗎?”
一片秋葉悄然飄落庭院,塵封十二年的往事,也在這對話間,悄然揭幕。
王仁孫注視著他問道:“五歲那年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無心的聲音里帶著悠遠的懷念:“記得很多……那時候總愛騎在你肩上,揪你的長胡子?!?
他頓了頓,繼續(xù)追憶:“那時你還沒出家,一手碎空刀練得爐火純青,我總纏著要你教我……還有……”
話音陡然轉(zhuǎn)冷:“我還記得——是你殺了我父親!”
王仁孫似乎早有預(yù)料,長嘆一聲,隨意跌坐在地:“這十二年來,我一直在想,等你長大成人,會不會來找我報仇。”
“我問過忘憂大師,他說世間萬事皆有因果。”
王仁孫自嘲地笑了笑,“可惜我是個假和尚,參不透這些禪機……”
“最后我想明白了,若你真來取我性命,我能做的——”
他頓了頓,“大概就是把刀遞給你?!?
鏗然一聲,王仁孫將手中長刀重重**土里。
松手時,指尖仍在微微發(fā)顫。
他何嘗不懼死亡,但或許唯有如此才能真正解脫。
座中賓客聽到這里,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原本眾人都覺得無心為父報仇天經(jīng)地義,可當江暮云以王仁孫的口吻緩緩道來,那寂寥聲中透著的悲涼,竟讓人心生不忍。
一些心軟的聽客已經(jīng)按捺不住,低聲喃喃:“不要啊……”
角落雅座里,弄玉與潮女妖也不禁心神搖曳。
弄玉眼眸閃動,暗嘆江先生真是深藏不露,每當他演繹不同角色時,總能讓人感覺他就是故事中人。
潮女妖輕抿朱唇,原本她只是傾慕江暮云的風采,此刻卻不知不覺沉浸在這段故事中。
她愈發(fā)迫切地想要與這位說書人深入交往。
人群中的千乘不由蹙眉,他本是帶著任務(wù)而來,此刻卻與其他聽客一般被故事牽動心神,甚至開始期待情節(jié)出現(xiàn)轉(zhuǎn)機。
一旁的司徒萬里則胸有成竹地微笑,他篤定接下來必有變故——畢竟,他可是**高手。
眾人期盼已久的答案,終于揭曉。
江暮云聲音悠然地繼續(xù)講述。
“無心低頭望向地上的那把刀,伸手輕輕撫過刀身?!?
“王仁孫以為自己性命將盡。”
“臨終前,他憶起十二年前的舊事?!?
“那年,外敵進犯中原武林未果,葉鼎之的兒子被留作質(zhì)子,由忘憂大師收留?!?
“忘憂大師帶著五歲的小無心走在路上,王仁孫早已抱著一壇酒在路邊等候,仰頭痛飲。”
“可當二人走近,他卻羞愧難當,狠狠抽了自己兩個耳光?!?
“小無心一眼認出了他,高聲喊著要殺了他?!?
“忘憂大師俯身,慈愛地撫摸無心的頭,說了句玄妙的佛語:‘諸法,因緣生,因緣盡故滅。
’”
“大師始終未與王仁孫交談,只是安撫著悲憤的小無心:‘江湖恩怨,待你長大,自行了斷。
’”
“此時,王仁孫垂首感慨,這十二年來,他日夜借酒逃避往事。
而今,終于到了結(jié)之時。”
“從未認真誦經(jīng)的王仁孫,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句佛法……‘心若滅時罪亦亡,心亡罪滅兩俱空’?!?
“他閉上雙眼,只覺身旁一陣微風掠過……”
“無心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老和尚說出家人慈悲為懷,放心,我不殺你。
’”
“無心微微抬頭,語氣平靜,心境如云卷云舒的天空?!?
“上一輩的恩怨,他早已放下?!?
………
講至此處。
滿堂聽眾緊繃的心弦也隨之松弛。
仿佛他們也隨王仁孫一同經(jīng)歷了生死瞬間。
不少人抬手拭去額角的汗珠。
“無心真是寬厚,殺父之仇說放就放,換作是我未必能做到?!?
“全賴忘憂大師教導(dǎo)有方,否則無心長大后,心中怕只剩仇恨?!?
“唉……可惜忘憂大師已不在人世?!?
喧鬧的酒樓角落。
弄玉與胡美人相視而笑。
她與潮女妖的賭約,贏了。
“愿賭服輸,今晚我不會去見江先生。”
潮女妖答應(yīng)得如此爽快。
反倒讓弄玉她們有些意外。
然而……事實果真如此嗎?
難得離宮一趟,她本就是為了江暮云而來,又怎會輕易放棄?
呵呵。
潮女妖唇角微揚,心中已有計較。
高臺之上。
江暮云輕呷一口茶,繼續(xù)講述。
“無心盡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