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年,冬。
凜冽的北風,卷挾著來自秦嶺的寒意,吹拂過成都平原。益州的冬天,雖不及中原酷寒,卻也自有一種濕冷的蕭瑟。劉璋的州牧府內(nèi),炭火熊熊,卻似乎驅(qū)不散彌漫在高層之間的某種怠惰與暮氣。流蜚語依舊在市井坊間飄蕩,東州兵與本土士族的摩擦時有發(fā)生,邊郡偶爾傳來南蠻不穩(wěn)或張魯部曲越境劫掠的消息,這一切都讓這座“錦官城”在表面的繁華下,透著一股隱隱的不安。
然而,在這片看似凝滯的政治泥潭深處,一股新的、細小的、卻充滿活力的潛流,正悄然滋生,并開始向著東方——荊州的方向,緩慢而堅定地滲透。這股潛流的源頭,正是趙云通過糜竺、糜忠等人精心播撒的種子,在張松、法正這兩位“園丁”的暗中澆灌與引導(dǎo)下,開始破土發(fā)芽。
張松、法正,這兩位在劉璋麾下郁郁不得志的才智之士,在得到趙云明確的承諾與支持后,心態(tài)與行動力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不再僅僅是抱怨與觀望,而是開始有意識、有策略地利用自己的身份與人脈,為趙云“暗度陳倉”的大計,在益州內(nèi)部進行更深層次的滲透與布局。他們的目標,不再局限于上層失意者或地方實力派,而是擴展到了那些在益州官僚體系中下層,同樣懷才不遇、對現(xiàn)狀不滿、渴望改變,卻又尚未完全死心或尚未找到出路的青年才俊、干練官吏。
這批人,官職或許不高,權(quán)力或許不大,但他們身處具體的政務(wù)、軍務(wù)執(zhí)行層面,熟悉地方實情,擁有實際辦事能力,是維持一個政權(quán)運轉(zhuǎn)不可或缺的“毛細血管”。爭取到他們,不僅能更深入地了解益州內(nèi)部的真實情況,更能為將來可能的“變天”,預(yù)先儲備一批熟悉本地事務(wù)、可用的人才。更重要的是,他們的“東向”心思,本身就是益州統(tǒng)治基礎(chǔ)松動、人心思變的最直接信號。
李嚴,字正方,南陽人,此時在益州任成都縣令(一說為郡吏,此處已殊處理)。他“有才干,以豪強稱”,能力出眾,但性格剛直,不善逢迎,在講究門第、關(guān)系的益州官場,混得并不如意,與那些靠阿諛上位的東州兵將領(lǐng)或本地豪族出身的官員格格不入。他對劉璋的暗弱與州政的混亂深感失望,卻又苦于沒有更好的出路。
這一日,李嚴處理完一樁頗為棘手的民間田產(chǎn)糾紛,心中煩悶,獨自來到城南一處較為清靜的茶樓“聽雨軒”散心。剛在雅間坐下不久,便有一位青衣文士敲門而入,自稱是“游學(xué)士子”,見李縣令氣度不凡,特來請教蜀中風物。
李嚴起初不以為意,敷衍幾句。但那文士談吐不俗,對時政民生竟也有獨到見解,語間對益州“人才沉淪”、“政令不行”的現(xiàn)狀,流露出與李嚴相似的感慨。李嚴心中微動,便多聊了幾句。文士自稱姓鄧,名閑,荊州人士。
“原來是鄧先生?!崩顕佬闹幸粍?,想起近來隱約聽聞的一些傳,關(guān)于荊州鎮(zhèn)北將軍趙云如何求賢若渴,如何不問出身、唯才是舉,不禁試探道,“荊州人才濟濟,更有趙子龍將軍這般英雄,先生何必遠來益州這僻陋之地?”
鄧閑(正是糜竺商隊中的那位“賬房先生”,受法正之托,秘密接觸目標人物)微微一笑,壓低聲音道:“不瞞李縣令,閑游學(xué)是假,訪友亦是真。益州豈是僻陋之地?實乃天府之國,臥虎藏龍。只是……明珠蒙塵,良驥伏櫪,令人扼腕。譬如李縣令這般干才,屈居一縣,處理些雞毛蒜皮,豈非大材小用?”
李嚴面色微變,沉聲道:“鄧先生何出此?嚴才疏學(xué)淺,盡職而已。”
鄧閑不以為忤,繼續(xù)道:“縣令過謙了。法孝直先生(法正)曾對閑,成都李正方,有宰輔之才,惜乎……劉季玉不能用耳。”
聽到法正的名字,李嚴心中又是一震。法正雖然官職不高,但其才學(xué)名氣,在成都一-->>部分有識之士中頗有口碑,李嚴對他也頗為佩服。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低聲道:“鄧先生與法孝直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