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除夕之夜的血色,似乎在他心上劃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讓他本能地回避那些讓他感到無力和痛苦的人和事。
宮里其他人對這件事閉口不談,只在私下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
六貝勒失去了長子,孩子的生母也壞了身體。
這無疑給即將到來的選秀和胤祚的前程,蒙上了一層陰影。
正月十五是上元節(jié)。宮里依舊掛著燈籠,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
就在這片看似平靜的暮色中,那個在搖車?yán)飹暝税雮€多月的弱小生命,最終還是沒能挺過去。
乳母發(fā)現(xiàn)時,那小身體已經(jīng)冰涼,沒有了呼吸。
消息傳到書房時,胤祚正在練字。筆尖的墨汁滴在宣紙上,暈開一大團濃重的黑色。他保持著拿筆的姿勢,站了很久。
久到李成都以為他變成了石頭。
然后,他慢慢放下筆,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按規(guī)矩辦理后事吧?!?
沒有哭聲,沒有質(zhì)問,只有一種近乎殘忍的冷靜。
小小的棺材,按規(guī)定不能隆重辦理,很快就被悄無聲息地送出了宮,就像從未存在過。
那天晚上,胤祚一個人登上了御花園最高的閣樓。寒冷的夜風(fēng)吹著他單薄的衣服,他卻好像感覺不到。
遠(yuǎn)處,宮燈璀璨,勾勒出紫禁城巍峨而冰冷的輪廓。
他望著那片埋葬了他第一個孩子的、宮外的漆黑遠(yuǎn)山,胸膛里空蕩蕩的,只有呼嘯的風(fēng)聲。
在這個團圓的節(jié)日里,他永遠(yuǎn)地失去了那個他甚至沒來得及抱一抱的孩子。
一種淬煉過的恨意,像冰層下的火種,在他空洞的心底,無聲而劇烈地燃燒起來。
他記住了這一天,記住了這種痛,記住了紫禁城帶給他的第一份刻骨銘心的失去。
淮揚之行,他必須去。他需要權(quán)力,需要力量。
不是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儲位,而是為了再不讓自己、讓自己在意的人,像那個脆弱的嬰兒一樣,任人宰割!
夜色深沉,吞沒了他年輕卻已背負(fù)太多沉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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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意還未完全退去,南三所那場無人聲張的離別,就像落入古井的石子,悄無聲息地沉沒,只在親歷者心底刻下難以愈合的傷痕。
那具小小的靈柩悄然離宮后,側(cè)院的房間徹底安靜了,連帶著整座宮苑都像是被抽走了幾分生機,只剩下壓抑而機械的日常運轉(zhuǎn)。
西林覺羅氏在生死邊緣掙扎過一回,又承受著喪子之痛,身心都已瀕臨崩潰。她整日臥床不起,目光呆滯,沉默寡,送來的湯藥和飯食也只是機械地吞咽幾口,人很快消瘦得不成樣子,如同枯木。
太醫(yī)悄悄向楚稟報,說是“悲慟過度,郁結(jié)于心,心病已非藥石能醫(y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