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夜探
大約是從午后便開始飄雪的緣故,入夜后的京城比往日不知寂靜了多少。子攸一身男裝走在上官縝的身后,風(fēng)雪撲在臉上,讓她幾乎說不出話來。穆府的一小隊軍官醉醺醺地打街上經(jīng)過,子攸連忙背過臉去,生怕自己被人認出來。
上官縝會意,領(lǐng)著子攸向街邊背風(fēng)的墻角走去,等著那隊已經(jīng)喝得搖搖晃晃的軍官走過。子攸偷偷打量了那小隊軍官,“有一個還是穆建黎的心腹,他既然還有功夫在外邊胡混,不像是穆建黎要起事的模樣?!?
“穆建黎即便要起事也必定不是今晚,就算他覺得自己的巢穴被人端了,忤逆之事已經(jīng)****,應(yīng)該立即起事——可你爹還遠在天邊呢,他大可再等幾日,等到王爺離京之后一面下手殺王爺,一面在京城中殺掉你,之后再起事,那就要更便利一些?!鄙瞎倏b低聲說,一面系緊了斗篷上的毛領(lǐng),現(xiàn)在他看起來就像是京城尋常的商人。“我今天不過是帶你去看看熱鬧,你可敢不敢去?”
子攸抬起頭來,夜色中上官縝看不出子攸的神情是不是害怕。子攸見到那隊官兵過去了,便轉(zhuǎn)過身來,風(fēng)雪重新打在她的臉上,她不禁縮了縮身子,“真的不是你端了穆建黎的老巢么?”
“我是有那心思,可我只怕沒有那么大的力量,反而打草驚蛇弄巧成拙?!鄙瞎倏b低笑起來,落雪的冬夜里。他渾厚地嗓音低沉溫暖,讓子攸安心了不少。
“是啊,穆建黎經(jīng)營那些死士恐怕已經(jīng)有些時日了,不是那么好動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做的?!弊迂指瞎倏b在飛雪中慢慢地向前走去,她其實已經(jīng)想到了是誰在背后捅了穆建黎一刀,只是她不愿意說出口,那太恐怖了。
上官縝嘿嘿一笑?!巴鯛斶€不知道這事。倘或他聽說了必然立時就猜得出是誰做的。你那個夫君很是有些帝王才干?!?
子攸沒回答他,只是自個兒悶聲不響地走著路。就在上官縝以為子攸不想再說話的時候,子攸忽然說了一句,“古人說天家無骨肉,我們穆家雖然不是名義上的天家,可實際上卻握有天下的權(quán)力。所以穆家沒有父子兄妹,也沒有妻子夫君。”
上官縝沒有立刻接過她地話來,隔了一會他忽然想到明日是子攸母親的祭日?!昂伪赜谷俗詳_。我看司馬昂跟穆建黎不同。跟大將軍也不同,他既有才干,也未必沒有胸懷。我倒頗喜歡看他做事,雖然他也算有些城府地人,可是做事倒也磊落?!?
子攸低著頭,聲音很低微地嘟囔了一句,“你們這些傻里吧唧的大男人知道什么?”
上官縝瞪著眼睛無話可說,子攸又自自語似的說道?!耙膊恢捞煜掠卸嗌倥?,拼了命的想要做皇妃皇后的,其實都是傻子。就算是貧賤之民的女兒也多有巴望著想嫁給貴人做小妾往上爬的么?可權(quán)勢就是那么好么?只是她們大約都不知道,不論是進了大宅門還是跨進了宮里地門檻子,多半都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權(quán)勢就好比是烈焰,人人都巴望著得到。卻不知那烈焰也會引人自殘的。我倒是常想,倘或能得在這樣的窄巷里住一世,那才是阿彌陀佛?!?
上官縝看了看他們身處的小巷,咧嘴一笑,“子攸,這里可不是你以為的窄巷寒門。咱們不能再大大咧咧地往里走了,再往前就有暗哨了。你也別傷情了,你若感嘆,那簡直都不是你了,你就只管假小子似的傻咧咧的。我看著還順眼些?!?
子攸惱火地扭過頭來。瞪著自己地義兄,剛要還口。上官縝突然一攬她的腰,提行李卷似的把她提了起來。子攸低叫一聲,眼前一花,頭也有些暈,云里霧里似的就已經(jīng)被上官縝帶著越過院墻,急速掠過幾個院子,來到一個園子里,子攸只是隱約知道這條窄巷的某個破木板門后頭是個極大的院子,倒也暗暗稱奇。
子攸一落地張口就想罵,上官縝捂住了她地嘴,示意她蹲在一叢梅花的后頭。子攸勉強照做,發(fā)覺面前是個池塘,湖邊花廳之中這時候正燈火通明,從窗子隱隱看得見里面觥籌交錯。
上官縝低聲說道,“我在城里走了幾天,發(fā)覺這里必定是穆建黎在城里密談的地方,恐怕他也是知道穆府里必定有大將軍的眼線,外頭……外頭你在那戲樓子里跟人干了一架,鬧得好些人都知道你是那的老板,穆建黎原是好去那些地方跟京城官員見面的,可現(xiàn)下也知道那里也不夠穩(wěn)妥了。所以才會有如今這地方吧。你看!”
子攸瞪大一雙黑亮的眼睛,順著上官縝說的方向看過去,遠處仆役引著幾個人漸漸走近了,從子攸身邊的小路上經(jīng)過的時候,一個人差點踩到子攸地手。子攸吐吐舌頭,縮回撐在地上地手。仆役后頭的那兩個人她認得,是吏部地兩個文官,看來這里頭的人就是穆建黎的一黨了——只是也不知道是心甘情愿與他做一黨,還是被逼來的。
子攸不似先前那樣情緒低落了,“穆建黎是真要弄個小朝廷了?!彼齻?cè)耳聽了聽,花廳里傳來陣陣笑聲,可是到底隔得有些遠,聽不清里頭說的是什么,“哥,你進過那處墓地里去看了嗎?”
“探查過一番。我一直派人監(jiān)視著那里,所以發(fā)覺情形不對進去看時,還是搶在穆建黎的人之前的?!鄙瞎倏b一邊低聲說,一邊留意著四周的動靜,“那里似乎有過一場搏斗,不過卻還是有些古怪之處。穆建黎豢養(yǎng)的那些死士多是從江湖中召來地,該有不少奇人異士武功高強之人??晌胰ツ沟啦榭春圹E時,卻并沒發(fā)現(xiàn)有他們逃出去的痕跡,估計是全軍覆沒。更怪的是,他們每個人的死法都是一樣的——都被人一劍封喉了?!?
子攸轉(zhuǎn)過臉來看著上官縝,這寒夜更讓她覺得有些陰冷了,“一劍封喉?”
“你還記不記得你夫君的劍法?”上官縝低著頭,子攸看不見他的眼睛?!八貏Ψ侦`瀟灑,然而劍劍不離敵方要害。那套劍法里的殺氣極重,務(wù)求一劍斃對手命。教你夫君劍法地人是鐘莫雨和鐘無風(fēng)的爹,我曾見過鐘莫雨在我面前使過這套劍法,給我留下印象最深的一招莫過于攻擊對手喉嚨的那一招,舉重若輕,一柄劍猶如微風(fēng)送落葉,可是卻要使劍者干脆利落地割斷對方咽喉。”
“就是……殺死穆建黎手下的那一招?”子攸試探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