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梁柱在夜明珠的冷輝下泛著幽光，十二根盤龍柱上的金鱗被燭火照得忽明忽暗，仿佛下一刻就要掙脫木雕的束縛。

殿頂鑲嵌的北斗七星寶石陣流轉(zhuǎn)著淡紫色光暈，將皇帝那張隱在陰影里的臉切割成明暗交錯的碎片。地上鋪著的西域貢毯足有三寸厚，卻吸不走空氣中若有似無的血腥氣，與龍涎香、安息香絞纏在一起，織成一張令人窒息的網(wǎng)。

皇帝斜倚在鋪著白狐裘的龍榻上，玄色寢衣的袖口繡著暗金色龍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榻邊鑲嵌的東珠。那些珠子圓潤飽滿，卻在燭火下映出細(xì)微的裂痕，像極了他此刻的心境。

案頭堆疊的奏章早已蒙上薄塵，唯有那幅攤開的《九州輿圖》被鎮(zhèn)紙壓得平整，圖上的色塊猙獰地咬合著――金黃色的皇家疆域蜷縮在中原腹地，東邊的青綠色是江南節(jié)度使的地盤，西南的赭紅色屬于土司聯(lián)盟，嶺南的絳紫色正沿著海岸線緩緩向北蔓延，而北疆那片被朱砂浸透的區(qū)域，邊緣處已暈染開妖異的黑霧，像滴在宣紙上的血。

“陛下，該進(jìn)藥了。”貼身太監(jiān)李德全捧著鎏金藥碗跪下，聲音細(xì)得像根絲線。碗里的藥汁泛著濃稠的黑，表面浮著一層油光，隱約能看見碗底沉著的幾片暗紅色鱗片。

皇帝沒有看他，目光依舊焦著在輿圖上的北疆。那里的朱砂圈畫得最是用力，紙背都被戳出了細(xì)密的孔洞?！袄畹氯?，”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你說柳林在朔方城養(yǎng)的那些東西，到底是鎮(zhèn)魔，還是養(yǎng)魔？”

李德全的頭埋得更低，額角幾乎要貼到地毯：“奴才愚鈍，只知陛下運籌帷幄，北疆之事自有定數(shù)?！?

“定數(shù)？”皇帝突然低笑起來，笑聲撞在金磚地上，彈回來時竟帶著幾分龍吟般的震顫。他抬手撫上自己的臉頰，指尖觸到一片冰涼的凸起――那些金色的鱗片又開始生長了，從耳根蔓延到下頜，像某種不祥的藤蔓。三年前白霧初現(xiàn)時，太醫(yī)說這是龍脈靈力反噬，需以活人精氣鎮(zhèn)壓，可如今吞噬的性命越來越多，鱗片的生長卻只快不慢。

殿角的銅漏滴答作響，水聲在空曠的大殿里格外清晰?；实弁蝗粺┰甑?fù)]手，藥碗摔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黑褐色的藥汁濺在地毯上，瞬間暈開一片深紫。“傳召侍寢的‘燭女’?！彼f，聲音里帶著一絲壓抑的暴戾。

李德全叩首退下時，裙擺掃過碎瓷片卻毫不在意。片刻后，三位身著素白宮裝的少女魚貫而入，她們面容相似，皆是眉眼溫順，唯有眼底藏著一絲狂熱的紅。領(lǐng)頭的少女走到殿中跪下，發(fā)髻上斜插著一支銀簪，簪頭的珍珠在光暈中微微晃動。

皇帝起身時，玄色寢衣掃過榻邊的玉如意，那物件滾落在地，發(fā)出一聲悶響。他緩步走向少女，龍紋靴踩在地毯上悄無聲息。月光從雕花窗欞滲進(jìn)來，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能看見鱗片邊緣泛著的冷光?！爸澜袢赵撟鍪裁磫幔俊彼麊?，指尖輕輕劃過少女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