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還是請回吧?!彼麑⒒⒎刂嘏脑谧郎?,兩半虎符合在一起的脆響震得帳篷都顫了顫,“我柳修羅這條命是王爺給的,生是北地的人,死是北地的鬼。”
太監(jiān)臉上的笑徹底沒了,眼神陰鷙得像草原上的毒蛇:“將軍何必這么犟?您以為王爺真信你?那虎符說不定就是個試探,等你露出半點不臣之心,人頭落地的時候,可別后悔?!?
帳篷的門簾被掀開時,卷進股寒風,吹得燭火劇烈搖晃。柳修羅盯著太監(jiān)消失在風雪里的背影,忽然覺得那背影和夢里的懸崖重疊在一起。他拿起虎符,冰涼的金屬貼著掌心,卻燙得他心頭發(fā)慌――太監(jiān)說的,未必全是假話。義父是不是真的在試探他?那些藏在暗處的暗衛(wèi),是保護他,還是監(jiān)視他?
篝火漸漸弱了下去,松枝燒成了灰燼,被風一吹,散在雪地里,像潑了把黑墨。柳修羅往火堆里添了根粗木,火星騰地竄起來,照亮了帳頂?shù)牡貓D。地圖上用紅筆圈著的妖族營地、蠻族部落,此刻都像是變成了眼睛,密密麻麻地盯著他。
他忽然想起念安抓著他玉佩的樣子,那小小的手勁里沒有半點惡意,只有純粹的依賴??蛇@草原上的事,從來沒有“純粹”二字。洛陽想拉他反水,義父或許在試探他的忠心,連阿骨打說不定都在觀望――他這個夾在中間的將軍,就像黑風口的野草,風往哪邊吹,就得往哪邊倒,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將軍,夜深了,要不要睡會兒?”副將守在帳外,聲音帶著困意。遠處傳來巡邏兵的腳步聲,鎧甲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柳修羅把虎符重新裝進木盒,貼身藏好。他走到帳篷門口,撩開簾子往外看。雪不知何時停了,天上的云層裂開道縫,露出輪殘月,清輝灑在雪地上,亮得能看見遠處的狼嚎聲掀起的雪霧。
“告訴弟兄們,加強警戒?!彼钗丝诒涞目諝?,肺腑間像被冰水洗過,“天亮就出發(fā),直奔阿骨打的王帳?!?
副將應(yīng)聲而去,帳外很快傳來換崗的口令聲。柳修羅望著那輪殘月,忽然想起義父書房里的沙盤。那時他不懂,為什么義父總愛在沙盤上擺弄那些小旗,如今才明白,每一面旗子的移動,都牽著無數(shù)人的生死。
他握緊腰間的狼首刀,刀鞘上的銀飾在月光下閃著光。不管是試探還是拉攏,他都得走下去。就像這黑風口的路,哪怕布滿冰碴子,哪怕有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也得一步一步踩過去。
因為他是柳林的義子,是念安的哥哥,是北地的將軍。這三重身份,就是他的鎧甲,也是他的軟肋。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柳修羅已經(jīng)帶著隊伍踏上了征途。馬蹄踏在結(jié)冰的河面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像在敲打著戰(zhàn)鼓。他回頭望了眼南邊,冀青幽并四州的方向已經(jīng)亮起晨光,而他的前方,是冰封的草原,是洶涌的暗流,是必須扛起的責任。
虎符在懷里微微發(fā)燙,像顆跳動的心臟。柳修羅挺直脊背,催馬前行,風聲在耳邊呼嘯,卻蓋不過他心里的聲音――不管前路有多少風浪,他都得守住這片土地,守住義父的信任,守住那個還在襁褓里的弟弟未來的安穩(wěn)。
這或許就是成長的代價。從懵懂的少年到獨當一面的將軍,從只懂復(fù)仇的孤狼到肩負重任的守護者,他終究要站在風口浪尖上,迎著風,握緊刀,一步都不能退。_c